木板拼凑的高台上,立着一个人。
一捆一捆的柴火砸在底座,然后是一车一车的焦油,用水瓢泼了,或者干脆整桶淋上去。
人群安静得落针可闻。
然后是一根火把,有个遥远威严的嗓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宣告判词:
“潘普洛纳(Pamplona)的尤拉莉亚(Eulalia),你被指控通过信鸽在城市散播异端邪说(Heresy),组织政治阴谋意图刺杀国王,由此犯下了叛国罪及叛教罪(Apostasy)。”
“人证物证皆已齐全,考虑到你无法提供除你自身以外的根据证明你的清白——于此,本庭宣布对你判处火刑,你是否认罪?”
“我有话说。”年仅十七的少女披散着一头乌黑蜷曲的长发,白裙着身,气质纯洁。
“说出你的遗言,国王殿下予你仁慈。”
如皓月盈辉的灰眸,转向人群中的青年。她橄榄底色白皙的肌肤,薄的透出青蓝色的血管。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血脉。
她开口,嗓音就像铃铛一样清脆动听。
“萨拉查,对不起。”
火焰就像花朵一样吞噬了她。焦油烧出的滚滚黑烟中,从她口中吐出成群圣洁的白鸽,一只跟一只地飞向蓝天。
这样的异象引起了惊呼,教廷的信徒、先知的追随者,以及律法的守戒之人皆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他们看见了什么。
窃窃私语,混杂着恐惧和震惊一瞬间蔓延开来,十字架燃烧的火焰愈旺,也只是徒劳无益地助长了这种趋势罢了。
“尤拉莉亚……”
灵魂中的一部分,像是也伴随她死去。
那是重生前,他经历过最严苛的春天。
……
“萨拉查!”有人呼唤他。
“萨拉查!”第二声尚未落下。
黑袍年轻人一下子睁开眼睛,火光像是燎着他视野一样掠过瞳孔,是熟悉的元素魔法。
和那地狱的火焰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里面也没有十字架和人骨的剪影,没有灼烧他的眼睛。
他喘着粗气集中注意力,两道捆绑在手臂的红色锁链一下子甩出去,化作两道长鞭索向女巫。
布丽吉德的身影在黑雾掩护下,又一次逃脱。
他猛地抬手,蛇怪硕大的脑袋一瞬间砸下,血盆大口封锁敌人的去路——
“好默契!”男孩惊呼。
只见红发青年挥出的一道烈火剑锋,准确无误地砸中了刚好被困在躲闪空挡的女巫。布丽吉德惨叫一声,虚弱的身体就像断线风筝,狠狠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趁着这个时机,他们三人会合到了一处。
“是什么拖住了你?”萨拉查低低地问,嗓音还有些嘶哑。
“如果我说是几只阴尸(Inferi),你信吗?”戈德里克半开玩笑。
“不信。”他想都不想回应。“为什么把这小子也带来,你不知道我们要对付什么吗?”
“黑魔法。”没等戈德里克开口,他就自己作答。
萨拉查转向米尔丁:“我看见你在仙境里了,小子。”
“但这不是你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戈德里克准是疯了才会把你带到诅咒的中心!黑魔法的影响,比一般的咒语都要阴暗致命,不是一个小巫师能应对的!”
他力道粗暴地把男孩掼到自己身后。
“等等,萨拉查!”米尔丁紧张地说。“我是来帮忙的……我知道一个拉丁文魔咒,可以驱赶这些摄魂怪……这些不断重新滋生的黑暗生物!就是那些飘在上面的怪物!”
“你?”萨拉查瞥他一眼,抿紧唇线。
“有什么办法就快说,别磨磨蹭蹭的!”他似乎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有些急躁地说。
“感应积极的情绪,像是幸福、快乐和充满希望的回忆,然后——咒语是‘呼神护卫’!”
米尔丁无奈没有魔杖,不能现在亲身上阵试一下。不过既然有了戈德里克的魔法火焰,摄魂怪此时的影响还不算大,就是调动魔力没那么顺手好使了,眼前还是时不时出现幻象,待久了情绪还是会受到影响。
“对了,魔杖好像还要画一个圈来着……”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呼神护卫!”青年咬字清晰、准确无误地念咒。
只见萨拉查的杖尖,立刻喷射出一阵银色的薄雾。同一时间朝他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摄魂怪,统统被这忽然出现的银色盾牌阻挡,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也在这时,萨拉查像是已然知晓怎么做似的,杖尖在半空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圈——
一个、两个、三个。三重同心圆,凯尔特的螺旋。
米尔丁吃惊地看着。
其实他不该这么意外的,毕竟萨拉查也是德鲁伊。
甚至可能是不列颠这片大陆的最后一个。
他对魔法技巧的高超掌握,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不止是画出三个圆圈,伴随着他杖尖指点,这些魔法圈在半空中移动,彼此交换位置——
更多的魔法光纹,浮现在原本只是一个圆圈的基础咒式之上。
在仙境中对德鲁伊魔法稍有了解的米尔丁认出,这些繁复添加上去的花纹,全是在德鲁伊仪式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传统纹路。
而当萨拉查指关节颤抖地完成这一场施法后,他其实连着吟唱了三遍守护神咒。
米尔丁确信自己能从那拉丁语音调的抑扬顿挫中,听出某种规律。正是有了那规律,施法全程他输出魔力才是那样的平稳无误,画出的花纹也是趋近于完美。
完成这一切,消耗了萨拉查太多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