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名正往院里瞅着的中年人,闻言看着方远平,操着一口浓重的关中口音说:“这高公馆,可是有些历史典故的,对面,就是张学良公馆。”
“1936年,西京事变爆发后,张学良和杨虎城把蒋光头扣押在这里很长时间呢!”
呦呵,这不是陈中石么!
平生最爱《白鹿原》九十章,《废都》只看框框框。
方远平心中一乐。
此刻的陈中石,不过三十六岁。
但脸上皱纹深刻,宛若西北风刮出来的,历经沧桑,看上去比方远平他爸都老。
……还土。
背着个黄色挎包,土布鞋上沾着黄泥,三七分头上还挂着一些草屑,就像一位刚刚丢下锄头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普通的农民。
“您是……”方远平明知故问。
“额叫陈中石,是一名……文学爱好者。”
陈中石掏出一包香烟,笑道:“王培祥老师叫我过来聊聊创作的事情,来,抽烟。”
那烟盒虽然是“秦岭”牌的,但抽出的香烟却是他自己用白纸卷成的老旱烟。
同为陕省文学巨头,陈中石却不像路瑶那样爱面子,抽烟必须讲档次。
他一直是土雪茄爱好者。
哪怕后来发表了《白鹿原》,拿到了茅奖,名利兼收,过上了好日子,他也一直抽几块钱一包的工字牌机制小雪茄。
而且,他不像路瑶那样烟瘾大。
他抽得很慢,抽一会就熄了,放在烟灰缸上,等会烟瘾来了,再接着再抽。
抽完一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一天也就抽五六根。
方远平接过卷烟:“这烟不孬,劲儿大,能压住事儿。”
这年头,文学青年接上头了,那就亲如兄弟,蹭吃蹭喝蹭住实属正常。
一根烟,更没啥好客气的。
“你咋称呼?”
见一身时兴打扮的方远平没有嫌弃自己的土烟,陈中石顿时心里暖洋洋的,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
“我也是一名文学爱好者,过来改稿的。”
方远平掏出煤油打火机先给陈中石点燃,又给自己也点了。
陈中石震惊地看着方远平,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在《延河》上发表作品?!那可了不得啊!”
“嗐,就一个短篇。”
这时。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干巴老头从院子里的厕所走出,溜溜达达地向门卫室走了过来。
方远平连忙起身走了过去,奉上一支“牡丹”,笑道:“大爷,我们是来改稿子的。”说着就拿出来公社开具的介绍信。
“省中华市牡丹、牛逼小伙大生产、中层干部迎春烟,知识青年抽勤俭,贫下中农报纸卷”,牡丹香烟现在两块钱一包,而且凭票供应,按照顺口溜说的,那是市级干部才能抽得起的好烟。
门卫大爷顿时老脸笑成菊花,接过香烟,别在耳后,打开介绍信看了两眼,就热情地道:“快进来吧,找王主编是吧,我带你们过去。”
说着,把信还给了方远平,打开了铁门。
“大爷,不用了,就两层楼,我能摸到……”
“杂志社之前在东木头市,刚刚搬过来不久,门牌还没做呢,你还不一定摸得到,跟我来吧……”
“那您受累了。”
“客气啥,你们这些青年作家,可是咱们杂志社的宝贝。”
老头一边走,一边介绍:“前面的这栋两层小楼,是文艺创作研究室的办公场所。”
“后面的三个小院,是老作家的家属院和《延河》的编辑部。”
“目前王主编也还是在前面小楼上办公,他还兼任文艺创作研究室副室长哩。”
方远平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而陈中石则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碰坏这里的一草一木似的。
方远平低声笑道:“你很紧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