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猛虎在半空中捂着肚子一阵狂呕,却什么也吐不出,腹中佛辉弥散,流转百骸,令它提不起多余力量,进行厮杀,只能勉强浮空。
“多谢大师相助,大师慈悲!”
程风游转向舍全行了一礼,舍全身上倏然暴涨的气机又重新归于平静,身形再次瘦削了些,脸颊上已经没什么肉。
很明显,这是一种程风游暂时看不懂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高绝手段。
“不敢当。贫僧可否拜托施主一件事?”舍全回礼问道。
“大师请讲?在下力所能及,自不会推辞!”程风游笑着回答。
“可否请施主将受晦送至临安寺,再将此信交给止逾主持。贫僧要护送虎居士离开高州,去往万象城,分身乏术,只好麻烦施主代我走一趟临安寺了。”舍全目光平静,缓缓说道。
“不麻烦的,在下本来就打算要去临安寺拜访一趟,现在正好多了一个正当理由。”程风游含笑答应了下来。
“世尊地藏,施主慈悲。”舍全念诵一句佛号,脚踏锡杖,缓步向斑斓猛虎走去,受晦和尚则被程风游操纵红云接了过来。
……
……
数日后,林间官道上。
一名肩上坐着只小兽的白衣公子,领着一个肥胖和尚,缓步徐行。
倒不是他不想走快些,而是后边那家伙实在慢吞吞。
程风游也曾提出,直接驾云将其送往临安寺,却被其断然拒绝,受晦解释道:“小僧乃是受刑之人,眼下所受刑罚便是要一步一步走回临安寺,接受主持问责。如果直接驾云前往,岂不是违反了所受之刑?还望施主谅解,让小僧安心受刑,一步步为自己赎罪。之前所犯罪过,小僧已经幡然醒悟,心中只余悔改之念,还望施主慈悲,赐予小僧悔改的机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风游自然也只能慢悠悠陪着走。
可受晦似乎认为自己吃定了程风游,每天走得越来越慢,渐至于一日行不到百里,各种小要求也是层出不穷,动不动就要歇息、喝水、化缘。
程风游却也随他,脸上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烈日当头,小僧饥渴难耐,如今已是寸步难行。前方正好有间茶舍,不如我等就在此歇歇脚,讨碗茶喝,施主认为如何?”
受晦额头微汗,却装作一副再也迈不动步的样子,请求道。
程风游微笑点头,“和尚你随意,反正离临安寺也只剩最后一千里,离十日期限也只剩最后一天。”
“什么十日期限?”受晦脸上肥肉一抖,眼神闪过一丝疑虑。
“啊?你不知道?舍全大师没和你说吗?你现在所受的罪业灼身之刑,期限是十日,期限一到,若无临安寺主持亲自为你解除,你便会业火焚身而死。嗐,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也不该瞒着你,老实说,我的确挺想看看业火焚身是个什么场景。”
程风游脸上笑容不减,饶有兴致地盯着受晦,这般回答。
而他之所以和对方慢吞吞消磨时光,便是想要看看得知真相后受晦的神情。
一定精彩至极!
“什么?!”
受晦闻言大惊,张嘴瞪眼,脸上肥肉剧烈抖动,几乎停不下来。
“舍…舍全师兄怎会没有告知我此事?莫非施主诓我?”
受晦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眼珠转了数圈才把嘴合上,惊疑不定地问道。
“我骗你做甚,舍全大师没告知你,肯定有他的考虑,至于他的考虑是什么,我不关心,反正受刑的又不是我。信不信,都随你!别怪我不讲慈悲,我也不知道你不知道啊,何况又不是在最后一刻才告诉你。”程风游嘴角上翘,含笑说道。
“舍全师兄,他…难道是故意的?!莫非这也是刑罚的一部分!”
受晦头顶汗珠直冒,滚落如雨,两片肥大的嘴唇上下颤抖,始终合不到一处。
“无所谓了,管他是不是真的,我们歇歇脚再说。这不是正好有间茶舍?”程风游眯眼一笑,抬步往茶舍走去。
“别,别!施主,不歇了,赶路要紧!”受晦连忙伸手拉向程风游。
程风游身形一晃,躲了开去。
“和尚你不歇,我还要歇呢!在下饥渴难耐,如今已是寸步难行,和尚你要赶路就自己赶路去吧,信我一定会带到的,最多不过晚几天而已。”
程风游一个闪身,跨入茶舍,招呼茶博士道:“来一壶好茶,再切几斤牛肉,若有油炸虫子之类的小食也一并上来。”
“好嘞!公子这边请!”
茶博士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眼力不低,见是一名带着小兽,领着僧人的白衣公子,便知晓对方肯定是哪路奇人,于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问,只把对方引至最好的一处座位,细细擦干净桌子,回头准备吃食。
“和尚,别傻站着了,要不我再让店家给你拿几个炊饼吧!”程风游笑吟吟看向跟来的受晦。
“施主,小僧知错,小僧知错矣!恳请施主大发慈悲,就不要折磨小僧了。”受晦匆匆抹了把头上冷汗,满脸苦涩,深深躬身。
“哼,折磨你?当初你在漕涧城贪赃枉法,放纵恶行之时,可曾考虑过这种做法是在折磨城中百姓?譬如那些枉死之人,你可曾为他们考虑过?”
程风游嘴边笑意敛去,目光一凝,利剑般盯在受晦脸上。
“再说了,这一路上,我可曾逼过你,走快走慢,悔改与否,都是你自己选的,现在休要跑来赖我!你要吃茶那便吃茶,你要赶路那便赶路,别在这里杵着!”程风游瞪视受晦,冷冷喝道。
“小僧,小僧……”
受晦听后,支支吾吾,脸上颜色来回变幻,本因受刑而通红的皮肤霎时又红了几分,身上也蒸腾出缕缕烟气,最后竟扑通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小僧错矣,小僧错矣!是我犯了贪戒,受刑之后又犯了痴戒!即便业火焚身,也是罪有应得!”
受晦脸上眼泪、鼻涕、汗水混杂,糊成一片,却不敢伸手去抹,而是躬着身子站起,“小僧唯愿三步一叩,只身赶往临安寺请罪!还望施主应允!”
程风游漠然点头。
“无量寿佛,施主慈悲!”
受晦又施了个佛礼,口中念诵佛号,转身往店外走去,走出三步,便匍匐在地,恭敬磕头。
茶舍中众人愕然侧目,事中人却视若无觉。
程风游静静看着受晦三步一叩,离开视野,这时茶博士也将热茶、牛肉以及一小碟烤蜂蛹送了上来。
小兽猴急地跳上桌子,拈起烤蜂蛹,边吃边道:“你小子说的是真是假,还有那和尚说的是真是假?”
“你猜?”程风游饮茶微笑。
“哼,猜什么猜,和本王你用得着卖关子吗?”小兽哼了一声,拾起一片牛肉扔了过去。
程风游伸手接过,也不嫌弃,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回答从齿缝中传出。
“这还不简单。所谓良心煎熬,信则真,不信则假呗!不过,良心这东西,除了那些丧尽天良、死不悔改的家伙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