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请独自入内。”
后山，方丈室外，审源打开方丈室的房门，侍立一旁，施了个佛礼道。
“好。”
程风游答应一声，坦然迈入。
而在他进门之前，耳窝内的某只瞌睡虫悄然消失无踪。
“这便是衣钵吗？”
程风游走到佛龛前，略带好奇地看了一眼丝毫光芒也无的金钵和袈裟，双手合十，躬身施了个佛礼。
刹那间，金钵一震，从中吐出一个五光十色的泡泡，飘飘摇摇，飞入了程风游眉心。
“咦？梦幻泡影！衣钵怎会赐下如此怪的一个东西？”
门外，审源轻咦一声，目光困惑。
此物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很罕见。
不同于佛印传承，代表着衣钵的正式认可，梦幻泡影承载的意味，更多还是一种传渡，他渡渡人，就像是一种显相传法，指点迷津。
只不过，这种指点迷津有些费时，甚至费人！
以往拜谒衣钵，得到梦幻泡影赐下之人，无一不是心中执念极盛，几乎无法消除者，这样的人往往需要长时间沉浸于梦幻泡影之中，才有可能化去执念，重新醒来。时间长的竟花了数十年，一朝醒转，已是白发！
而飞入程风游眉心的泡泡，便正是那“费时费人”的梦幻泡影！
……
“嗯？！此地是何处？”
一名缁衣僧人在迷惑中醒来。
随后，他的脑海里隐约传来了几句回答。
“我…我是去西天取经的和尚，唤作唐僧……刚刚我是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到了头……”
“师父，师父！我出来了！师父，你没事吧？俺老孙不是叫你走远些？”
唐僧的思绪被一声叫唤打断，接着便见一只毛发乱糟糟的猴妖，一步百丈，飞跑过来。
“师父师父，没伤着你吧？”
猴妖抓耳挠腮，面色焦急，上下打量着唐僧身周。
“佛祖保佑，并无大碍。你这猴头，好生无理，怎地还敢说为师的不是？为师还未走出去三五里，你就猴急地掀了整座五指山，害得为师险些没被你砸死！”唐僧喝骂道。
猴妖连忙打躬赔礼，“师父勿怪，俺老孙虽是毛躁了些，但护持师父之念精诚无二。师父不知，去那灵山十万八千里之遥，途中多少妖精鬼怪，磨牙利爪，就等着师父自个儿送上门前！若无俺老孙相护，师父您老恐怕寸步难行。”
“这也是师父你犹为肉体凡胎的缘故，要去灵山，只能一步一步前往，不像俺老孙，心念一致，一个筋斗云便达。经书有云，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行了行了，你这猴头不必多言。”
唐僧看了眼天色，不耐烦地打断道：“快些扶我起来，趁此春光，早些赶路，多走一里是一里！”
“好嘞，师父请上马！也不必再你这猴头、你那猴头的使唤，俺老孙原有个法名在，唤作悟空。”
猴妖将唐僧扶上马，自个儿跑到前边牵马而行。
……
此后，师徒俩一路西行，因路遇强盗剪径，猴妖一怒之下，打死了那六个名为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的强盗，唐僧心生怜悯，大为不满，遂加之紧箍咒于猴妖。
再西行，一路收服名为“敖意”的龙马，名为“悟能”的猪妖，名为“悟净”的流沙精。
随后又经受各种考验，击败各路妖怪，师徒众人日渐亲密，不再有嫌隙，各司其职，各展其能。
终于，第五千零四十日时，共历经整整八十难，师徒众人抵达灵山脚下。
灵山前有一弱水河，唤作凌云渡，却险恶难渡，幸得一人乘舟来渡，竟是只无底舟。
唐僧惊惧不敢上，却被猴妖推了一把，又在水里摔了一跤，才被舟子捞起，便见水中仍有一个自己，被河水带着远去了。
渡河过后，登上灵山，步入大雄宝殿，亲见佛祖，拜求赐经。
先是得了无字真经，后来唐僧发觉经书无字，心生狐疑，便再度返回灵山将无字真经换作有字真经，回返途中，又遭了最后一难，经书有损，未能全竟。
……
便在此刻，程风游的识海之中，一个被五光十色的泡泡包裹着的神识小人，忽然喃喃自语，念诵了一段经文：
“修行者，当如是。除六贼，制心猿，伏意马，守戒悟能，祛邪悟净，笃定根蒂，正念正行，明辨真伪，洗脱蒙尘，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历红尘，经险难，泥步修行，此为渐修。鉴别有无，散尽迷妄，内外明彻，一悟顿超，此为顿修……”
“一切万法，尽在自心之中，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
此句念完，神识小人猛然睁眼，但眼中满是困惑。
“刚刚的那个唐僧师徒西行之梦，属实太过玄虚，似乎梦中的每一者，均各有所指。”
“唐僧，肉体凡胎，乃蒙尘之佛性，又或者就是指代肉身……”
“猴妖悟空，乃是心猿，为道心难制之显相，亦具有莫大威能，一个筋斗云，便能飞出十万八千里，瞬间抵达灵山……”
“龙马敖意，乃是意马，腾跃驰骋，虽不及猴妖之能，却也不容小觑，毕竟意者，心之音也。而‘敖’，既是‘熬’，也是‘遨’，伏此意马，当先‘熬’后‘遨’。这似乎是修炼以及操控真意之法……”
“猪妖悟能，乃欲望之显相，最是浮动而下流，故须持戒而守之，时刻不能放松。知其能而不可逞其能，故曰悟能……”
“流沙精悟净，乃邪念之显相，初遇时便是他最为造业，杀人最多，作孽最深。但一经降服，邪念转为正念，便也是他最为坚笃，一路兢兢业业，幺蛾子出的最少……”
“而除六贼，指的莫不是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六个强盗，也就是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六根六尘……”
“明辨真伪，莫不是真假心猿那一难……”
“洗脱蒙尘，莫不是灵山脚下凌云渡，经弱水一泡，随弱水而去的死尸……”
“鉴别有无，莫不是有为法和无为法，可惜我在梦中仍是本能般选择了有字真经，看来我依旧没有勘破法执。不过也很正常，这一关即便是到达灵山之后，依然存在，说明这一关其实没有想象的简单……”
“还有，师徒五人似乎可以分作五行，甚至还能相互转换……”
“不行不行！越想越复杂，暂时不必考虑这么多，贪多嚼不烂……”
“回归当下！如今包裹在外的这个泡泡，难道就是引我入梦的宝物？我记得，我入梦前明明是在方丈室内拜谒衣钵，莫非这便是衣钵的手段？”
“那……我该如何出去？能不能戳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