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贼老天,待我可真不薄!
曾仕银激愤填胸,无奈腹中空空,正想出掏手机上某团点个外卖充饥,不料耳中传来轰鸣声响,感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他心想不妙,乖乖,我这耳石症又发了!耳石症虽然是不足挂齿的小病,但发起来却十分厉害。人如同坐上旋转木马,天旋地转,别说行走,连站立都困难。幸好稍事歇息后就能恢复正常,他于是蹒跚走回房中,一头栽倒在自己床上。
然而片刻之后,他就发觉不妙。不知道为什么,头转着转着,身体就动不了了。不对劲!他想掏出手机打急救120,可是一只手指也动不了,只得顺势栽倒在床上,动弹不得。晚上大约10点,合租的小哥下班回来。他想喊救命,可是喉咙似乎已经放飞自我了,半声也出不了。
合租小哥以为他早早睡了,就自个儿洗漱歇息,直到次日清晨他的手机起床闹钟响起。
用过手机叫醒的看官都知道,如果放着不理,手机闹钟会反复响个没完没了。合租小哥第三次被曾仕银的闹钟吵醒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来到他房间,这才发现他早已病倒在床上,于是赶忙打120,送去三甲医院急救。这时距他发病已经接近10小时,早已经错过6小时救治黄金时段。
曾仕银经过医院手术抢救,小命是保住了,可惜来得太晚,脑细胞因脑血管梗塞大量坏死,已致陷入深度昏迷状态,无力清醒。用句脍炙人口的小品话来说,又一崭新的植物人诞生了!他虽然还有意识,但无力掌控全身任何一块肌肉,只能长期昏睡。
幸好,他的听力还好。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周围人说话,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躺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了老母亲的声音。从母亲的絮叨中,他得知,自己中风了,经过医生抢救终于捡回一命。如今虽然植物人了,可是爸妈决定,砸锅卖铁也要救他。
为啥会中风?他不知道,印象里中风是古往今来,顶顶厉害的大病。谁遇上它,不死也残废。可是,自古以来中风都是60岁以上老人得的病,世人以为是“老年病”,他便没有提防。万万没想到,自己或许是某记与某徳基之类的垃圾食品和廉价外卖吃多了,为保住职位也常年义务加班,每晚1点前从未睡过。于是常年体检亚健康,导致如今老年病提前,自己30几岁就中了风。
曾仕银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哥叫曾仕金,下有一妹叫曾铜燕。他的老家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贫困小山村,大哥小妹在家务农,就他读书成绩较好,一路考上三本大学,毕业后留下,立志在大城市安家。用流行语来说,他就是一位典型的“凤凰男”,从小爸妈还指望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没想到,一场中风将他这只“凤凰”打回了原形。
有几次,她老婆,哦不,女友,哦不,前女友来看他,在他床头唠叨,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她说:“仕银,你知道吗。A姐升职了,她现在是部门经理了!”
曾仕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之前A姐与他是竞争部门经理的对手,两人为争业绩升职,多次互相争夺客户。他的大客户陈先生原本是A姐的客户。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陈先生想向银行贷款一亿后,(括号 其实是诈骗。 反括号)A姐忽然退让了。
曾仕银一看有机可趁,于是拉拢陈先生,多方折腾,最终撮成一亿业绩。现在他懂了,或许是A姐察觉到陈先生想骗银行的钱后,故意给他下套,把这个大客户让给他。所以A姐对陈先生给他送钱的事,了如指掌。陈先生得了银行的钱,溜之大吉。A姐为了升职,以收受陈先生回扣为名,匿名向公司领导告了他一状。
领导派人去楼下店里一查监控,好家伙,这还有假?以权谋私的罪名于是坐实了,就算公司老板是他亲爹也难保他。可惜,他亲爹只会耕田。
原来如此,自己稀里糊涂间,竟然成了别人发财升职的炮灰!
正是:
常为饭碗瞎折腾,加班到头一场空
签单时分君莫笑,谁知是吉还是凶
曾仕银满腔愤慨,可怜他植物人了,什么也不能做,就连呼吸也不能自主,只能靠呼吸机吊命。半睡半醒间,闲得无聊,他把自己不长的30多年人生如同播电影一般,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仔细琢磨,自己过去都做错了哪些事。
古有达摩面壁,今有病房沉思。不知琢磨了多久后,他终于想明白了!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切的真相。真相是啥?其实不玄乎,也不算泄露天机,一句话总结:
万般皆是戏,唯利一点真。
如果能喊的话,他想长啸一声。可惜他植物人了,他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沉睡。
日也睡夜也睡,时间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俗话说,永远不要小看人类无聊的力量。因为太过无聊,曾仕银在脑中精心编织了一场梦。他还记得,大概2013年,刚出大学校门那些年,他追过一部古装剧,名叫《隋唐演义》。他是某宝强的粉,而某宝强刚好在剧中出演武力超群的李元霸一角。就为追星,他追完了全剧62集,如今用此剧为蓝本,编织了一场梦。
这个梦中,他是主角。身处隋末乱世中,他掀杆而起,替天行道,率领众多弟兄,上瓦岗山,占长安城,收李世民全家桶,平定天下,成一代霸主。万邦来朝,号“天可汗”。此后,他继承先代隋炀帝未成的事业,挥师东征,平定高句丽,顺带收服东瀛之地。
一统东亚后,他又仿效一代天骄的成吉思汗,指挥铁骑踏入还是蛮夷之地的欧洲。
这场长梦正编得精彩的当口,他忽然听到了老妈的声音。
“儿啊,不是当妈的心狠,只怪你命不好,都躺三年多了!按平均一天过千元的开销算,你的医药费早已经超过百万。”
曾仕银闻言心里一惊,他只顾着自己做梦,却想不到,这病的代价如此高昂。自己家是乡下老实人,世代务农,家无余财。就连自己每年上大学的万把元学费,爸妈都拿不出,还是自己勤工俭学赚的大半。百万元医药费,真是卖了他全家,也不可能拿得出的呀。
大哥长他几岁,四十出头,早已成家生子,于是爸妈不指望他传宗接代。小妹小他十岁,二十出头,也早到谈婚论嫁的岁数。无奈祖宗规矩,成家如同在单位生子,得按先后顺序来。小妹早有意中人,早几年就等着吃他这二哥的喜糖。可惜他与女友迟迟没有进展,他也猜到,小妹对他早有怨恨,或许早就盼着他死了。
如今他这场大病,也许把几个家的腰包都掏空了。
“事到如今,能求的人,俺都求了;能借的人,俺都借了。家中实在是掏不出一丁点了,就差出门要饭了。你就饶了娘,好么?”
虽然看不到,但他想象得出,老妈在说这话时,是如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又听到老妈哭诉道:“你不是想回家么?俺这就接你回家。下辈子,咱们还做母子!”
曾仕银听得冷汗直冒,因为这三年间他断断续续听周围人说话,知道自己全靠呼吸机吊命。要是出了医院,呼吸机一停,他哪里还有命在?
他想喊救命,可喊不出,嘴早在三年前就不听他使唤了。他只能默默听着,有谁把他从病房推了出去。离开呼吸机,他立刻感觉喘不上气。可没法,谁也救不了他。这世道,有钱不是万能,可没钱万万不能,他就在半梦半醒间过了世。倒是走得安稳,因为他心知肚明,全家都穷,又欠下巨款。他不死,没准就得家人死了。这叫,舍我一个救全家,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