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了,把LED灯亮度和白炽灯亮度搞混了。
“关掉,这么大亮,浪费电。”
明月如抬起头,刘海儿趴在皱起的眉毛上方,眼睛里透着不耐烦,腮帮鼓得像小笼包。
语气和用词不能说跟李鸿雁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明月如比明易之小七岁。
“爸!”
走到客厅通往阳台的门明易之探出头喊了一声。
明存义穿着一件短袖圆领白T恤衫,穿得太久,松松垮垮,好几处地方因为反复洗,薄得透亮。
后背和胸口被汗渍浸成了两团不规则的黄色。
“易之回来了。”明存义转过身来,右手握着锅铲,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着说道。
明存义有一米八,长相俊朗,曾经是双牌乡优秀D员,甜井村民兵队长兼村会计。
李鸿雁曾经说过,她知青下放,刚到甜井村就被明存义瞄上。
恋爱结婚,七二年生下明易之。
七八年知青大返城,明存义义无反顾地跟着妻子进了青溪县城。
为了养家糊口,明存义做过很多份工作,现在是劳动服务公司的一员。
说白了就是搬运工,也叫棒棒、拉车的。
主要劳动工具是自购的平板车,四处打散工。
给饮食公司下属的几家饭店,从对河的酱油厂拉十坛酱油;给蔬菜公司,从火车站仓库里拉二十坛崇庆酱菜...
明存义最喜欢的活是从五公里外的盐业公司仓库,给光明冰厂拉货,一次两吨盐。
货重、路远、坡陡,拉一趟要脱一层皮。可光明冰厂是私人老板,钱给得多。
明易之瞥了一眼,客厅一角的铁桶里,泡着老爸换下的衣服。
今天老爸又给光明冰厂拉盐了。
五年级开始,每年寒暑假以及周日,明易之都会去帮父亲,在后面推车。
拉盐的滋味明易之也尝过,尤其是夏天。
暴烈的太阳把柏油路晒软,踩在上面像是踩着一团团的肥猪油。
天地间变成了一个大烤箱,就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灼热的。人站在日头下,不到五分钟就会觉得内外都被烤熟了。
烈日里,明存义在前面拉,明易之在后面推,父子俩一大一小的身体不约而同地前倾,几乎要趴在地面上。
一步一步,沿着汗水淌过的路,拉着两吨重的盐,爬上四五百多米长、坡度三四十度的引桥。
到了那边下桥时,明存义用力抬着平板车把手,车头高高翘起,把车尾的轮胎皮刹车死死压在地面上,发出吱吱的刺耳摩擦声。
两吨重的盐依然驱使着车子飞快地跑。
明存义一边大喊着,让一让,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前路的动静,调整着车子的方向。
一个不小心,板车就会倾覆,两吨盐甩出来,可能全压在身上。
两吨盐,足以把一个人齁成腌肉。
如此辛苦和危险的一趟拉下来,能挣十五元,是其它活的三四倍。
衣服裤子全部湿透,回家来必须泡上,否则汗里的盐分会把布料沤坏。
进了高三,明存义死活不再让明易之去帮忙了。
煎豆腐,胡萝卜,小炒小鱼干,热气腾腾地摆在饭桌上。
明月如收拾好作业,洗了手,盛上三碗饭,摆在桌子上,第一个坐在饭桌旁。
明存义解下围裙,露出灰色的沙滩裤,穿了好几年,硬生生被穿成大裤衩。
“吃饭,吃饭。”
围着饭桌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子,明存义先给明月如夹了一筷子小鱼干。
“月如,哥哥要高考了,剩下的鱼干给他补脑子好不好?”
“好。不过哥哥高考完了,我要吃冰沙。”
“好,吃冰沙。”明存义爽快地应道,许下一个不大可能实现的承诺。
明易之夹了一片煎豆腐,塞进嘴里。
菜籽油的焦香,豆子的清香,青椒的辣香,被嚼在一起。
恍惚间,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吃到父亲做的菜了。
毕业后的自己,一直游荡在外。
南下打工,勉强糊口,根本没法给家里帮上忙。
有时候被收容了,或者摊子被没收了,得知消息的爸妈,会悄悄寄些钱给一贫如洗的自己。
重任一直在爸妈肩上压了十年,才慢慢缓过来。
那十年是爸妈老得最快的十年。
想起记忆里的一点一滴,明易之的鼻子发酸。
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
必须要换个活法!
“真好吃!”明易之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看着父亲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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