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策略,对于赵郡的本地人来说,无论钱财还是土地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王弋能够在王座上安稳地坐下去,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高人一等,这些人可以说是王弋最纯粹的支持者。
王弋用不着和他们讲什么战略和博弈,只要证明自己比他们有远见,他们就会从极力反对变成无脑支持。
不过周焕解决了,其他人却不好解决。
周焕只是从未在王弋面前露过面的郎官,其他人却是经常出现在大朝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户部度支主事段正。
段正行了一礼,说道:“殿下,臣不反对您设立牛马市,毕竟国库丰盈,户部也很开心。但是钱粮从何而来?
前两年支援青州已经消耗很多,且没有任何回报,年初张将军东征、甘将军训练又是一大笔支出。
征发民夫要钱;修缮河道要钱;修缮并州的道路更要许多钱,总不能让并州的牛马走壶关吧?
就算牛马市后年设立,将明年所有赋税都攒着也不一定能够用。
况且三座大市在建;兖州水渠在建;泉州港口在建,您还要为左军换装,都是不能停下来的工程。
殿下,户部没有您想象得那么有钱。”
段正的话相当不客气,王弋听了也是一阵头大,他也没想到财政赤字就这么忽然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于是他问道:“户部没有其他进项了吗?”
“有。”段正老老实实地说,“张将军此次出征应该可以带回来许多战利品,夫余和我等交易多年,若能变卖会是很大一笔进项,但这也需要时间。”
听到这王弋更头疼了,夫余的战利品他一根毛都没有啊,张辽当初已经许出去了,他也答应了,当然不可能和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出尔反尔了。
“盐铁呢?”
“殿下,盐已经没有那么抢手了,铁需要户部先拨钱才行。”
“蜀锦呢?云锦呢?”
“殿下,这些虽是抢手货,可纺织需要时间。”
“户部真的支不出银钱了?”
“也不是没有。”段正摇了摇头,正色道,“最近需要钱的只有两项,一是左军换装,一是殿下征洛阳。
左军换装耗钱多,征洛阳耗粮多,若是能停下任一一项,牛马市都能开得起来。
臣建议殿下暂缓征伐洛阳,若是左军能在一年之内换装完毕,户部说不定还能赚上一些。”
“嗯,孤会考虑的。”哪一项都不能停,王弋只能先答应下来,想点办法搞钱再说,他转向其他三人问道,“你们呢?”
剩下的三人一个是户部的,两个是工部的,他们反映的问题都一样,那就是王弋不光缺钱,还缺人。
王弋治下的人口其实已经征发到了极限,哪怕给征来的民夫钱也不能再征了,再征百姓确实有钱了,可地就没人种了,人口比例会出现不平衡,导致粮食产量降低。
这年头打一年,歇五年是常有的事,没有几个管后勤的人能像亮亮那样允许刘备带着几万大军在外边随便浪的。
别管《三国演义》写得多热血沸腾,亮亮现在就在王弋手底下,可现在的亮亮也搞不定眼下的事情。
王弋很清楚当下的局面是因为自己铺的摊子太大了,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不趁着其他人立足未稳的时候赶紧发展,难道要等其他人站稳脚跟比消耗吗?
而且但凡改革就必须触及阶层之间的矛盾,这一点他逃避不了,好在他有很多支持自己的人。
荀彧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这些年荀氏多有盈余,拿出来一些不会影响什么。有一些家族虽然没做官,但家中颇有资财,也会支持您的。殿下放心,他们并不会以此求官。”
家族出资资助官府在汉朝不算是一件令官府丢脸的事,事实上有些世家也不是没有能外出为官的人才,只是那些人不愿意做官,官府有难帮衬一下,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弋其实挺想让那些人出来给他干活的,但是人家讲究的是“避世”,除了派人劝说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不过对于荀彧的建议,王弋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文若,有些事情以后一定要分得清,官府就是官府。有些人想要名声没问题,出来做官造福一方,孤本人亲自给他家题字都行,可想要花钱卖,绝对不行。
几位的建议孤已经知晓了,写一份奏章给孤,孤自会批示。”
段正几人闻言也明白王弋需要时间,便不过多打扰,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王弋差人将周焕送走后,没有去思考钱的问题,而是再一次将注意力拉回到了政治斗争上。
刚刚破了群臣进谏的局看似很轻松,实则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极大的骚乱,毕竟不管他杀与不杀都是错误的选择,只能说还好那些人足够贪婪。
世家的回击真的非常厉害,而且目前这些肯定还不是全部,他必须找到一个破局的点,只有找到了那个点,他就能将荀彧他们放进这场博弈中,就能进行人事调动,就有借口清洗那些和他对着干的人。
这个点必然是要死人的,可从什么地方切入呢……
见到王弋陷入沉思,荀攸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低声说道:“殿下,臣有一计,或许能为殿下解忧。”
“快讲!”
“殿下,臣以为钓鱼时最难的部分在于如何将鱼儿从水中提起来。力气太大容易断了线,力气太小又容易将鱼儿放跑,让鱼儿咬钩反而是最简单的,只要静静等待就行,毕竟鱼儿什么饵都吃。”
“用虫总比用草轻松些吧。”
“殿下,清潭之中虫儿自然是好饵,可是如今水浑了啊……”荀彧笑得意味深长。
王弋也若有所思地笑了,如今局面一片混乱,那些世家抱着各自的目的纷纷将手伸向了他的口袋索取权力和财富。
要钱可以,要权也不是不行,他也不是不能给,不过他准备只给一样,每一家也只能拿一样。
“各位先去忙各自的事务吧,此事孤自有考量。”王弋挥退了众臣,独自一人在正殿中陷入沉思。
几人走出王宫,刚出王宫荀彧就将荀攸叫到了车上,劈头盖脸地质问:“荀公达,你怎可出此毒计!”
荀攸嘿嘿一笑道:“我出的乃是毒计,不也被叔父看穿了吗?难道叔父觉得那些人不该死?”
“该不该死自有殿下考量,用得着你多嘴?你设计出如此恶毒的计策,想没想过要坑害多少无辜的人?传出去荀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叔父,我只是和殿下讨论钓鱼,哪有什么毒计?”荀攸咧嘴笑了笑,反问,“叔父有什么良策?那些人可不会给殿下多少时间。”
“哼,你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吗?”荀彧不想继续和荀攸争辩这些,便吩咐车夫驾车。
荀攸见状愣了,无奈道:“叔父,我还没下车……”
“知道,叫你来也不是为了骂你一顿。”
“叔父要去何处?”
“去找田元皓。”
两人几乎和田丰前后脚到达田丰的府邸,田丰回府是为了完成王弋的任务查阅资料,不太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会一路跟着他,有什么即便王宫不能说,路上也可以说啊。
不过出于礼仪,他还是在书房接待了二人。
一通客套完毕,田丰没什么心思闲聊,率先问道:“二位都是忙人,来找老夫可是有事?”
荀攸笑眯眯地喝茶,不抬头也不接话。
荀彧沉默片刻,抬头沉声问道:“元皓,你我相交多年,我今日不是吏部尚书,你也不是刑部尚书。我知道这很冒昧,但还是要问你,殿下将你召回邺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田丰皱起了眉头,就连荀攸也放下手中茶盏,侧耳倾听。
没有人比他这个大侄子更了解荀彧的才学和品行,能将荀彧逼到这份上,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而从田丰时不时晃动的眼神中能看出内他心十分挣扎,犹豫良久,最终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文若,我也不瞒着你,我也不知道殿下让我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元皓莫要诳我!”
“我绝对没有骗你。”田丰回答的斩钉截铁,见到荀彧有些激动,下意识问,“文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元皓,殿下已处理过数次政争,每次都是快刀斩乱麻,以贪腐入手,以贪腐了结,可是这一次……”
“殿下此次确实有些拖沓……”
“不,不止是拖沓!以贪腐入手是最有效的方式,如今各家的生意都明确挂了名,只要手脚不干净,查出来的任何错账都能计入贪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