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原先种的海绵藤吧......”翟泓雨望向远处,眼睛快速眨动几下,片刻之后指了指旁边的米罡。
“啥时候种的......”李暮雨记得分明,即他第一次来这边时,便是在对岸遇上的马南归,而当时湖畔并没有这株异木。
“对付梼杌之前,不是分头打怪物么,那个时候种在湖边儿的。”谭星夜当时与米罡同路,同样记得这株海绵藤的来历。
“不是有个百木锦盒么,追曹鹫的时候捡的,里面存了不少种子。”米罡盯着对岸的异木,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于是也随口补充几句。“圣宫外面全是沙土,里面又都铺着石板,想种树挺不方便的,我就直接路上用了。”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上官凝漪捏着下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
“嗯,我第一次来城区,就是走的这条路。”李暮雨拍了拍手,请翟泓雨和谭星夜抬上袁仁,自己则率先往城区方向走去。“跟着我和唐威吧,但愿那地方还在。”
跟随李暮雨的脚步,众人踩着坑洼的街道,绕过遍地的断瓦残垣,走进倾塌的城市废墟中。视线所及的街道尽头,是一片暮气沉沉的广场,有干涸的喷泉矗立在中央,表面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
唐威钻进一条胡同,寻到了一幢筒子楼,示意同伴们今夜在此落脚,自己则随手推开一扇木门,走进筒子楼对面的平房里。李暮雨则紧随其后,一手拉着一位女友,紧赶慢赶地跟了过去。
“你俩干啥去啊!”肖遥正用担架抬着袁仁,见状诧异地喊了一嗓子。
“我们晚上睡这间。”李暮雨捡了根火筷子,随手将屋门虚掩起来。
兄弟俩选中的平房,即是身陷泠雨之初,他们的五人小队住过的那间。几轮寒暑眨眼即过,狭小的平房四壁依在,便如他们离开时的模样,虽能看到翻动过的痕迹,可屋内陈设却基本照旧。
望着墙边的两张大床,李暮雨不禁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唐威则干脆蹲下身子,轻轻拉开煤炉的盖子,用火筷子扒了扒里面的煤灰,盯着那些苍白的碎末沉默不语。
感受着场间的气氛,韩晴也没多做表示,顺手拿了些清扫工具,与上官凝漪收拾起了屋子,很快便弄得室内灰尘肆虐。兄弟俩被赶到户外,闲来无事便溜达到胡同口,望着残破的街道怔怔发呆。
“当时一到晚上,就有一堆凶兽。”唐威指了指东侧的广场。
“嗯,所幸就光睡觉,也没骚扰咱们。”李暮雨闻言咧嘴一笑。
“是啊,白天腿让狗咬了,晚上就开始发烧,多亏没再挪窝儿。”唐威念及当时的情景,禁不住发出一阵感慨。“791年到现在,也就才过了四年,跟上辈子的事儿似的。”
“两个小小的觉醒期,现在都成修罗境了。”李暮雨攥了攥拳头,目光投向多云的天空,便看到那露出小半截身子、像是被罩了一层薄膜的月亮。“泠雨啊泠雨,又回来了啊......”
从完成空间跃迁、降落到月亮湖畔开始,李暮雨便始终神经紧绷,根本无暇琢磨没用的事情。直到此时此刻,他站在暮色笼罩的废城里,凝视着陌生而熟悉的一切,思维与情绪才开始无序延展,继而有种莫名其妙的错位感。
其时正值冬末春初,泠雨的夜晚依旧寒凉,北风在耳畔疾驰呼啸,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凛意。空气中充斥着丰沛感,一吐一息之间浸润肺叶,仿佛泡在舒适的水雾里,对灵能的饥渴感消失无踪。
胡同深处有橙黄闪烁,是筒子楼里射出的微芒,大抵是同伴们正在生火。兄弟俩站在街边,遥望着阑珊的摇曳光影,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诸般往事如幻灯片般倒序播放,过得许久才被韩晴的喊声打断。
“回来吃饭吧!”韩晴跑向胡同口,朝兄弟俩挥挥手。
“噢!”李暮雨从回忆中苏醒,与唐威一道返回筒子楼。
低矮狭长的楼道口处,翟泓雨谭星夜一左一右,忠实履行着守夜的职责。横向打通的房间里,袁仁躺在硬板床上,闭着眼睛静卧休养,上官凝漪则坐在旁边陪护,指尖不时散逸出袅袅青烟。
肖遥和鲁力并肩而坐,风卷残云般啃着干粮,嘴唇吧唧吧唧响个不停。屋子中间的空地上,柳琴捏着细长的汤勺,不断往冒泡的锅里加调料,聂宸渊则在旁边麻利地打下手。
靠窗的角落里,荀焱枫和丁忆双臂抱胸,脑袋顶着墙面眯眼小憩,旁边的夏琼更是背对光源,蜷着身子舒舒服服地打起盹来。言鹳和怀络梅靠在一起,你侬我侬地传递着情话,不远处的米罡则略显孤独,以手托腮静静望着窗外夜色。
“来。”柳琴刚熬好热汤,扭头望见李暮雨,便随手盛了一勺。
“嗯。”李暮雨接过汤碗,撅起嘴吹了几下,用上唇抿了一口。
铁锅里翻腾的食材,是烈阳军的口粮汤包,图的是一个量大管饱,却没有家常菜肴那般鲜美。然置身蛮荒废土之上、窝在逼仄的筒子楼里,吃着柳琴烹煮晚餐,却别有一番特殊的滋味。
“呼......”
捧着滚烫的汤碗,李暮雨微微偏过脑袋,透过窗子望向胡同对面,双眼盯着同样点起火光、笼罩着温馨微芒的平房,心里没来由地感慨升腾。时间于无声中流逝,汤碗不再烫得扎手,心中的错位感也慢慢消失。
“我们回来了。”
李暮雨吐出一口浊气,将碗中热汤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