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王龁停止了有如梦呓般的叙述。

“后来呢？”

龙腾忍不住问道：

“白起将军，平安从血雾中回来了吧？”

王龁沉默良久，却话锋一转：

“你觉得，那四十五万赵国军士，应该被坑杀吗？”

龙腾想了想，回答道：

“他们不该死。”

王龁听了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意外。

“哦？你的意思是，白起将军坑杀他们的指令，是错误的？”

“那倒不是。”

龙腾又补充说道：

“虽然是战俘，但人数也太多了，若是留下他们，又恐产生哗变。

再说长平和咸阳之间，距离路途遥远，一路前行所需粮草太多了。

这样想来，白起将军的做法，倒也没什么问题。”

“白起将军没错，赵国军士也没错，可那四十五万条人命，就这么被抹杀了。这到底错的是谁？”

王龁抛出这问题，不知问的是龙腾，还是自己。

“我原以为，您一生驰骋疆场，征战四方，早已习惯了杀戮。”

龙腾没料到长平之战，竟对王龁内心深处带来这样的冲击。

“我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但是，这始终不太一样。毕竟，在战场上领军作战，斩杀敌寇，和屠杀束手就擒的战俘，是两码事。”

王龁说罢，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亦或者，是我真的老了。”

龙腾看着眼前这老人，只觉得那双迟暮的眼睛里，投射而出满满的沧桑之感。

“他们都没错。”

龙腾说道：

“白起将军没有错，赵国军士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些连年累月，无休无止的战争。”

“战争？”

王龁更加迷惑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我们兵家，不就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吗？”

“这一点，我不赞同。”

龙腾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武之七德，旨在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

兵者习武，统帅千军，决胜万里，本质上是为了守卫疆土，护佑一方子民。

而不是为了各国君王无休止的欲望，征战连连。”

“武之七德……是啊，当日吕不韦邀请我来这武院，就是这几句话，打动了我。”

王龁喃喃自语。

龙腾又继续说道：

“自从周朝覆灭以来，礼崩乐坏，战乱连连，兵戈四起，流民遍野，因战事所累者，又何止这区区四十五万人？”

“呵，是啊，倒是老夫一叶障目了。”

王龁无奈苦笑。

“眼下七国逐鹿，这样的局面，不会结束的。”

“不，会结束的。这样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了。”

龙腾回答得斩钉截铁：

“兵者，当以战止战。要想让兵家重归其兵者之道，必须有人来结束这分崩离析的局面。

若是天下共主，七国同属一人，那七国的子民，皆是一国的子民，自然不会有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攻伐了。”

“以战止战，天下共主……呵，多么美好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