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辽饷(2 / 2)大明小衙役首页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想要活好,不至于死在乱兵刀下,腿要够粗,拳头要够强,最靠得住的靠山只有自己。

挣钱粮强大自己的实力,只是手段,是工具,而不是目的。

“这不是好的时代,我能改变点什么?”

杨绍眼眸微敛,这是危险的时代,但也充满了机遇,因为世人不知文明的方向,自己却知道数百年的文明硕果,还有这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经营管理思维。

“绍哥,赵班头让我来看看你好了没,后天还得下乡收辽饷呐。”钱二丁捏着手指,紧盯着陷入深思的杨绍,脸色为难:“你下床走动一下,看能不能办差。”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杨绍从沉思中惊醒,揉了揉太阳穴。

下乡收辽饷的事不能再干了,当这衙役,拿的钱只能糊口,范不着拼命。

关于辽饷,杨绍有所了解。

若按总体税赋算,大明的税赋大约在百分之四左右,为古代历朝最低。

辽饷多的年份,每年也只有五六百万两白银,即使大明按保守的五亿亩田算,一亩地仅仅额外多收一分出头的银子,按物价算大概两斤米。

但士绅勋贵宗室们的田地本就有大幅度的税赋减免,不减免的部分也很难收上,辽饷更是不交。而且一部分平民也将田地归在士绅的名下避税,最终所有的税赋压在一小部分农民头上。

加上小冰河期恶劣气候的推波助澜,最贫困的一批农民就过不下去了。

然后便有一些清流,占据舆论和道德的制高点,将流寇肆虐的罪责往皇帝和魏阉头上一扣。

把大明内忧外患的问题归咎为皇帝和魏阉,是简单粗暴而且有效的办法,清流们也就撇清了责任,还占据了大义和道德制高点。

然而核心问题是钱粮不足,朝廷没银子打仗,拿什么挡住建奴?

朝廷要内御流寇外抗建奴,钱粮不足便要加征税赋,多加的辽饷往谁头上摊派就成了问题。

东林党和其他多数文官只将税赋盯向底层农民,阉党则试图多收一些矿税、茶税、盐税、布税等等商税,和士绅豪强们的代言人东林党便形成了对立。

和之前历朝的士大夫们一样,阉党和东林党在田地收税上保持了一致,既不想也不愿从士绅豪强的田中抠出钱粮。

杨绍清楚,如果万历、天启权力够大,彻底压制官僚集团,将辽饷乃至所有税赋按照大明所有的田亩征收,再加上商税,大明当不至于陷入死境。

问题是,国家有难,平时只想聚敛钱粮的官僚、士绅和宗室们岂会割肉?万历和天启皇帝只想从他们手中拿点商税,还没触及到整个士绅集团最看重的田地,就被骂成昏君了。

只压向底层农民所加的辽饷,杨绍本就抵触,更不会冒着被打的危险下乡去收。

听到杨绍坚决的口气,钱二丁脸色都变了,苦着脸道:“绍哥,要不我替你冲在前头?不能不去的,赵班头和通判大人会把你开掉,你在这扬州城有个糊口的差事不容易……”

“谁说开掉?”一道人影进了堂屋,很快走到房门边,穿着青布长衣,头戴方形平顶帽,腰上悬挂一柄腰刀,身材很是高大。

杨绍转眼看过去,正是壮班班头赵成龙来了。

“通判大人有令,后天壮班下乡,务必收齐丁庄一带农户的辽饷。”赵成龙眼中闪过一抹凶狠之色,拍着腰刀咬牙道:“那些不开眼的泥腿子再敢动手,刀把子伺候!”

杨绍慢悠悠的挪着双腿下了床,扁了扁嘴道:“我不去会怎么样?”

赵成龙脸色变的难看起来,这小子怕农夫怕过了他这个班头和扬州府的大人们?

岂有此理,壮班衙役们哪个不像孝敬祖宗一般把他供着,这小衙役敢跟他顶牛,不想干了是吧?

“工食银别想了!”赵成龙眼眸一瞪,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砸你饭碗,看你怕不怕!

钱二丁吓得脸都白了,班头若要开掉一名壮班衙役,给府里连一声招呼都不用打,杨绍若敢不去征辽饷,丢了工食银倒算小事,被赵班头嫌弃厌恶才要命。

衙役的工食银并不多,一年也就五六两,靠这点银子仅仅维持温饱。

然而在这年头,破产的农夫和无业游民争破头想当衙役啊,例规银不算,光是一年五六两的工食银就足以吸引人。

赵班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以为大招祭出,杨绍会乖乖的下乡征收辽饷,没想到杨绍大咧咧的摆了摆手道:“一点工食银,没了就没了。”

“绍哥,你去啊,这次我真的冲在你前头,不让你一个人被农夫打了。”钱二丁歪着嘴巴,嘴角挂着口水,转向赵成龙的脸露出贱兮兮的谄笑:“赵班,绍哥是被打怕了,等他再修养一天回回胆,对付乡下刁民不成问题。”

赵成龙虎着脸,从破门边欺向床边,瞪眼道:“知府大人严令,麦收之后全扬州府务必收上四成辽饷,否则我这个班头也别想了,你就是死也得帮老子去收钱!”

“天塌下来我也不去,这些破事别来烦我。”杨绍双手捧胸,也虎起脸,和赵成龙对视。

赵成龙气得脸都青了,如果只是一个杨绍不肯下乡,让他躺床上装死好了。

问题是江都丁庄的事闹得挺大,十几号衙役被打伤了,府里壮班、快班衙役一共才一百多人,几十号人不愿去,若不一个个揪起来,知府大人布下的征响任务怎么交差?

“韩大人最近最上心的事,你竟说是破事?”赵成龙气极反笑,瞪着杨绍的眼珠子都圆了。

杨绍和钱二丁本是乡下流窜到扬州城的孤儿,整天弄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若不是他收到麾下当上壮班衙役,这时候还在街头厮混呐。

目不识丁的二流子,竟敢撂挑子!

杨绍却在想,穿越来到天启十七年,搞事情是必须的,不搞事情就是等着被宰割的羔羊。

可自己运气不好,没有象腿粗的金手指,怎么挖出第一桶金?

望着赵成龙横眉怒目的样子,他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打了个响指,有了!

“看什么看?你敢不去,例规银统统没收!”赵成龙冷冷发笑,凭借这一手,不想去的衙役们纷纷就范。

工食银只是衙役们的基本收入,敲诈勒索,利用手中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权利威胁百姓获得例规银,才是衙役收入的大头。

令衙役们积极行动的动力,不是官府倡导的维护地方秩序和大明律法,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获利潜规则。

百姓害怕衙役,哪怕是负责巡逻看守之类杂活的壮班,也让他们恐惧,因为衙役是祸害百姓的前头兵。

倚仗官府势力,光明正大的祸害百姓,随便往人头上乱扣帽子,是衙役们的拿手好戏。

所以,在扬州城最臭名昭著的便是衙役。

贩夫走卒,才子佳人,看到衙役无不投去鄙视厌恶的目光。即使有脸上带笑的,心里指不定想朝衙役脸上吐口水呐。

话说回来,若不是利用权利敲诈勒索,没几个人愿意当衙役。

衙役们敲竹杠,班头和府里的大人们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发不起或者不愿发工钱,蓄养衙役的成本便要转嫁到百姓头上。

赵成龙一下子就要剥夺杨绍的例规银,无论杨绍从街头贩夫等人身上敲出多少银子统统归他,这是不给杨绍退路了。

按照以往的情况,杨绍绝不敢抗拒,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杨绍抬了抬眼皮,若无其事道:“无所谓,我本就没打算弄例规银,想挣钱,我有的是门路。”

赵成龙的脸皮狠狠颤动了一下,这小子怕刁民怕到无视他的地步了?

不来点横的,这小子怕是要翻天了。

“勾结乡下刁民,鼓动刁民抗税,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跟我去府衙,知府大人保准把你打入大牢!”

先给人扣上一顶大帽子是衙役的看家本领,赵成龙混在扬州府衙二十多年,用起来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