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打在窗棂上,沙沙有声。前院诵经声已经停止。巫山渔女沉默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谢船主是师叔好友,我岂能相瞒?这就将情由告知船主。船主相识遍天下,或能助我找到他……”
说到此处,似乎想起应交代前因,便稍作停顿,继续道:“我巫山越女剑派,传自上古越国,后来迁至巫峡,已有三十四代。我派谨守祖宗成法,与世无争,庙堂江湖之争概不参与,收徒极为严格,向来传女不传男。到我师祖这一代,她老人家在北方云游时捡到一个孤儿,就是师叔张闲。然而数十年中,师祖始终未将师叔列入门墙,只是传予音律。及至师祖离世,师父才传给师叔一些防身功夫……”
谢康途道:“怪不得张闲先生从不提及师承。不过他精通音律,也算世间奇才……”
巫山渔女道:“谢船主有所不知,我派创始之初,确因音律而起。先祖精通乐理,体悟自然气息,独创以气驭剑、以音慑人之术,根基在于音乐。师叔虽未被师祖收为入室弟子,但情同母子;师父她老人家亦亲厚待之,所有功法皆不隐瞒,师叔好歹学了几成。然而师叔生性闲淡,学琴成瘾,武功反而搁下了……后来师兄出生、成长,竟也厌憎武学,痴迷音律,但凡听闻有稀世古谱,虽历千辛万苦必前往求索。不过,师兄身体孱弱,全然不会武功,所以屡遭欺凌,遍体鳞伤。师父师叔在世时,曾关过师兄五年禁闭,但师兄仍痴心不改,日夜钻研古谱。后来先师不幸离世,师兄竟不打招呼下了巫山,从此杳无音讯……”
李靖听了,不禁心头奇怪:巫山渔女称张闲的儿子为“师兄”,自然年龄在她之上,至少也年过而立。然而听巫山渔女的讲述,此人似乎仍是孩童心性。不过,李靖还是想不通,为何武功卓绝的巫山渔女,却对师兄有着说不清的感情,甚至提到他的名字时言语神色都极不自然。
谢康途叹息一声:“女侠莫要忧心,我虽残废,但从商二十余年,南北都有些故交。这次遭逢大难,我将回到北方,还请女侠将张公子姓名相貌相告,我好托人帮助找寻。”
巫山渔女道:“有劳谢船主。师兄姓张名羽,字五音,今年三十二岁,身长六尺(按:隋初一尺约合29.6cm),面白无须,喜着白衣。若与他人相较,最为显眼的是双手手指比常人长近一寸,未言语而眉尾先动,声音并不洪亮但如竹露清响。”
谢康途道:“女侠说得很仔细了,我已牢记在心。”
巫山渔女沉默半晌,声音低了下去:“其实还有……师兄右足已跛,行走极为吃力……”
谢康途“哦”了一声,未再言语。
李靖听到这里,更为奇怪:巫山渔女描述师兄容貌特征,跛足应当极为明显,为何在描述完后再低声补充?莫非这跛足一事与她有关?
巫山渔女转了话题:“谢船主是否已有家室?”
谢康途叹道:“我漂泊半世,又是身份低贱的商人,谁家会将女子下嫁予我?故人过中年,仍孑然一身。现如今已是残躯,恐怕这一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