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双眼盯着笑面鬼,半晌才道,“近日,有位故人要来长宁,我来此处迎迎他。”
“倒是巧了。”
“你从哪里来?”
“骊城。”
“够远的。你我有缘,骊城是我故乡。”
笑面鬼听不见外面的声响,本想去看看,如今却被对方的话吸引,只好留下继续听。
“我是生前发配,死后流连那处的游魂。”
“那处?”
“泉府,骊城的风水宝葬地。”
对方低沉地笑了起来,表情不似之前那般,舒缓放松了许多。
“我知道的,那曾是我祖宅。”
笑面鬼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静静听着。
“我爹可怜一个小厮,见不得他流落街头,让他进门做事,可他是个笨手笨脚的,帮忙开垦菜地时,动了太岁。”
“说是动了太岁,实际上也不全是,挖出了一块石头,四四方方的,上面长着腻乎乎的东西,像腐烂的血肉。我爹这才请了个方士来帮忙瞧瞧看,是吉是凶。”
笑面鬼忙问:“方士怎么说?”
“方士说此地不宜居住,倒是个适合安葬的宝地。”黑袍鬼凑近笑面鬼身边,宽阔的手掌抚过他头顶,从上面拿下一朵花来,那是刚刚他躲在神像下蹭到的。
火神半毁,花还在。
笑面鬼不自在地继续问,“我听说,骊城大户迁居半路被……”
“我并不是那时死的,说起来我算是运气好,全族被土匪杀害,独独我被路过的甘辛大将军所救。事隔多年,我还记得自己在血污之中哭泣攀爬时,他纵马而来的英武之状。”
黑袍鬼眼中盈满了痴迷,双唇微张,似在亲吻空气一般。
“他救了你。”
“他不仅救了我,还将我送到城郊火神观,教我拳脚剑术,教我带兵之策,还托孤于我。”
笑面鬼努力回想着什么,活着时所知的尽数回到脑海之中,“甘辛大将军一族被送做人祭,无人生还。”
“传闻中我不是也死于匪难吗,后来我不是好好的还做了将军。”
黑袍被风吹起,从里面露出一只小手来,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小手上拿着一面锦旗,朱红的旗面,用黄娟丝绣着一个“周”字,那是他日夜挥动了几十年的东西,一眼便可认出。
笑面鬼哀哭着跪在地上,拉动着对方的黑袍,可无奈对方力气太大,一掌便将他挥飞出去,把他狠狠地撞在了梁柱上。
眼见他在地上剧烈地咳嗽,黑袍鬼无奈说:“反正都是个鬼,散了又如何。就算她去轮回,也没了如今的记忆,记不得你的。”
笑面鬼血泪纵横,恨恨道:“我早知你心如铁石,却还不清醒,该散了的是我才对,你何必对一孩童动手。我恨自己没认出你,什么‘旗’,什么‘棋’……”
“平马关那一夜,你睡了,我们喝了好多的酒,其实如今我说的,那一夜我也曾告诉过你的。你不知,自我出火神观,入军营,就没想过回头路。军营里的将士们都信任我,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我的拳脚剑术、领兵之道都有甘辛的影子,单单这影子,就足以让他们跟随我。”
笑面鬼想起从前被情爱蒙蔽的日子,想起那些白送了性命的周国将士,愤恨出声:“你负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