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向前思忖半晌,说:“既然你觉得绑匪是想让你报警,你为什么不报警?”
张文铎白了吕向前一眼,说:“我觉得他们的计划就是想让我报警,我如果报警,不就是中计,不就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吗?他们想让我报警,我就偏不报警,我倒要看看,如果我真杀孔林,周围的人和事,会有什么变化。如果绑架我妈的人是山炮,我要是报警的话,我妈就危险了。我愿意拿我的命去拼,但绝不准我妈受到任何伤害。”
吕向前惊诧地问:“所以你就对孔林下死手?”
张文铎说:“我手里有分寸,虽然下狠手,但打不死他,虽伤重但不是要害,及时就医,就没什么事。由于无法排除绑架我妈的人是山炮的可能,所以我必须要出手。我对孔林下狠手,是想给监视我的人看,我确实是动手了,至于未能杀掉孔林,那是孔林运气好,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我被你们警方抓住,他们再拿我妈威胁我,也就没用了,我妈或许也就安全了。你觉得我不对劲,是我想在火车上造成意外的假象,想用擦枪走火、制造意外、甚至投毒等方式,制造我在杀孔林的假象给监视我的人看,给自己争取时间,找到绑匪的同谋,……”叹了口气,又点上一支烟,自我安慰着说:“绑架我妈的人不管是山炮还是深谋远虑,大概率也都不想手上沾上无辜人的血,毕竟按照中国的传统,举头三尺有神明,再恶的人也怕遭天谴。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谋杀疑犯,只是没能杀死,这样我最多只是做几年牢,我妈的危险会降至最低,这也是我不报警的原因。”
吕向前反问:“你递给孔林的那瓶饮料,是有毒的?”
张文铎说:“心脏病人喝了,如果抢救不及时,可能会死,你喝了没事儿。”
吕向前一脸严肃地说:“我有心脏病,还有心衰。”
张文铎看着吕向前,愣了片刻,说:“算你倒霉吧!”
吕向前惶然地说:“我真有心脏病,我那么帮你,您居然害我,——你谋杀疑犯不成,我要是有啥事,你同样也得坐牢。”
张文铎又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吐出一圈烟雾,说:“我想制造出要谋杀孔林的假象,除了将伤害我妈的风险降至最低,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和迷惑孔林的同伙,也就是在车上监视我和你们的人,想着或许他们在我杀孔林的时候能够露出破绽,这样的话我就有线索了。”
吕向前说:“所以你在火车过道里,设置蠢笨的机关,是在试探?”
张文铎说:“既然你看出来我设置的蠢笨的机关,为什么不抓我?”
吕向前说:“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也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同伙,也觉得你这么聪明的人,用那么蠢笨那么容易被识破的方法去制造意外,不和常理。”
吕向前的话未说明,张文铎却已意会,说:“你觉得很傻很笨很容易被识破是吧?我也是那么想的。因为只有这种很傻很笨很容易被识破的方式,才能让监视我的人明显的知道我在杀人,同时也能引起你们的注意,让你们有所防备,甚至是抓我。监视我的人,知道我在杀人,可能会掩护或配合我,我就有可能趁此机会,找到这个人。”
吕向前问:“那你觉得谁可疑?”
韩萌的名字在张文铎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对于韩萌在车上的行为,张文铎反复思量了很久,始终无法确定。对于监视他的人,张文铎一直觉得韩萌的疑点最大,所以才反复的试探了多次,仍没有确凿的把握。他筹划要在火车上制造意外,而韩萌手里恰巧就有在火车上制造意外的剧本,张文铎不太相信这是巧合。张文铎腹诽着,如果韩萌是深谋远虑的绑架者的同伙,则不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将她自己牵扯进去。如果韩萌是山炮绑架者的同谋,那韩萌的种种行为,则同样是将自己至于险地,从与韩萌的接触来看,韩萌智商不知道有多高,但肯定不傻,不会蠢到被人利用然后把自己送进监狱。排除韩萌是绑架犯的同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韩萌的出现,以及在火车上谋杀的剧本,都是巧合,虽然这种巧合疑点重重,但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张文铎想着如果此时说出韩萌的名字,那韩萌肯定会被警方调查,从问询到传唤,再到留置,指不定要多久,而韩萌是去普北试戏的,如果被留置就肯定不能去试戏,不仅这次白跑一趟,可能还失去了能够成名的机会。张文铎一直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的处事原则,知道他此时说出韩萌的名字,能给韩萌造成的影响,不想耽搁了韩萌,因此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
吕向前见张文铎半天不说话,以为张文铎已经有了把握,不说出口是在考虑母亲的安全,便追问:“谁?你要相信警方,在车上我们不会打草惊蛇,只会监视,同时让家里的警察全力侦破。”
张文铎摇了摇头,说:“暂时没觉得谁可疑。”
吕向前想了想,问:“你在车上制造意外,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制造的意外,真的伤了孔林,会造成的后果?”
张文铎苦笑着说:“不就是坐几年牢嘛?我相信你会关照我的!”
吕向前问:“你想的太好了,谋杀被警方押解的疑犯,可不是就坐几年牢那么简单?”
张文铎说:“推测毕竟只是推测,我也无法确定我的推测是否就是对的,所以做了最好的和最坏的打算,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能用这种方法,确保我妈不会有事。”
吕向前问:“这么长时间,十几个小时,你就分析出这些?”
张文铎嗔怒着说:“我是辅警,不是警察,破案抓人肯定没你们专业!”
吕向前笑着说:“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个警察了,看来把你调入刑警队,带你出现场,还是有作用的。”
张文铎不屑地说:“不管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我现在都没心情听,我现在关心的是,我妈还在他们手里,你有办法救我妈嘛?”
吕向前拍了拍张文铎的肩膀,安慰着说:“如你所说,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地去杀一个陌生人,除非这个人是精神病患、变态、反社会人格或恐怖分子。孔林在我们手里,你妈妈就绝对是安全的。绑架你妈妈的那伙人,既然能够想到你会报警,那绑架你妈妈的目的就不仅是威胁你,也是想要牵制警方,让警方有顾虑,有掣肘。我一会就安排在家的刑警,去查你妈妈的事情,放心,现在市里到处都是监控,想要查到你妈的踪迹,应该不难。”
张文铎说:“如果他们想要用我妈妈牵制警方,想要找到我妈妈,就有难度。”
吕向前说:“这事交给我,我向你保证,一定让你和你妈妈一起过年。”
张文铎抽了口烟,问:“我的猜测都告诉你了,你有什么打算?”
吕向前说:“现在的情况,我们是在返程的火车上,车上的乘警可以帮忙,剩下的无论是调用其他城市的刑警或是铁警,都很难,就只能靠我们自己。”
张文铎猛然想起一事,说:“去查查刚才打架的那俩人。”
吕向前问:“你怀疑他们是胁迫你的人的同伙?”
张文铎反问:“你难道就不怀疑嘛?”
吕向前摆弄着手机发信息,之后说:“我让刘警长带人去摸一摸。”
张文铎想了想,又问:“你对许在野了解多少?”
吕向前略一思忖,反问:“你怀疑他?”
张文铎话到嘴边,又想到如果说出自己的怀疑,许在野肯定要接受警方的调查,搞不好这个年都可能在看守所里过,自己只是怀疑,毫无证据,就可能令许在野身受煎熬,觉得不妥,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地咽了回去,说:“许在野说你帮过他不少忙,乘务员的工作也是你帮他找的,你有那么好心?是不是也在套他的话,问他知道多少他爸爸的事儿,问出什么了吗?”
吕向前说:“从他口中我要是问出了什么,我还跟你耗什么?他爸死的时候,他比你还小,你都不知道什么,你觉得他会知道嘛?”
张文铎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吕向前说:“很聪明,可惜因为家庭的原因,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心也挺细的,做事周全,总替旁人考虑,有些自卑,……你打听他干嘛?”
张文铎说:“以后,……如果能有以后,看看能不能多个朋友。”
吕向前说:“小许有个很大的优点,他学历不够,还能当乘务员,我的作用是次要的,他的这个优点才是主要的。”
张文铎好奇地问:“什么优点?”
吕向前说:“长得好。”
张文铎反问:“这算什么优点?”
吕向前反问:“这不算优点嘛?如果不是长得好,他是当不上乘务员的。招工的人面试他,一眼就看中了,学历啥的也就不重要了,想让他成为乘务员的门面。”拍了拍张文铎的肩膀,说:“长得好,找对象也不愁,……再看看你,如果有对象,这马上就过年了,你能大老远的去广东参加婚礼嘛?不得陪对象逛街嘛?不得去老丈人家干活去嘛?你不去广东,绑匪可能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你妈可能就不会被绑架,也就不会搞出这些事儿了。”
张文铎说:“我是在跟你讨论案情,你扯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我看了列车时刻表,距离普北,还有九站,——你们刚才为什么要让孔林下车?”
吕向前说:“我和刘警长查完车,发现了几个可疑人员,正在核实,何冲给我打电话,说是孔林说在车上十几个小时了,感觉憋得晃,要下去透透气,还说如果我们在路上让他舒服点,他到普北后会交待更多的案情。孔林虽然是罪犯,但我们也要讲人权,我觉得让他下去透透气,还有我们的人看着,不会有啥事,就让黄丽澄和何冲带他下去了。”
张文铎思忖着说:“孔林用棍子把我打倒,本来有机会立刻就跑的,可他却没跑,而是又和我纠缠。按照常理,他应该跑才对,为什么要和我纠缠?”
吕向前说:“这个可能是你想多了,有人在后面追,有人在前面跑,他怎么跑?”
张文铎又问:“那他又为什么要袭击我?”
吕向前思忖片刻,说:“不管你的推测是否正确,我们都会确保孔林、你、你妈妈的安全。”
张文铎问:“需要我做什么?”
吕向前思忖半晌,说:“做你自己,就当你没对我说过这些,回你的卧铺,好好睡觉。那人给你发消息了,及时告诉我,想到什么,发现什么异常,也及时告诉我。”
张文铎略一思忖,明白了吕向前的言外之意,问:“你不信我?觉得我还会暗算孔林?”
吕向前略显无奈地说:“我是警察,得确保疑犯的安全。你放心,你妈妈的事,有消息了,我会及时通知你。”
张文铎无奈地叹了口气,吕向前拍了拍张文铎的肩膀,说:“你有当警察的天赋和能力,我希望你不要做错事,做傻事,我也希望能再在刑警队见到你。”
吕向前让张文铎把龙在天涯发的视频和音频信息转发给他,张文铎的手机屏幕摔坏了,触屏不灵敏,费了半天劲才将视频发出去。语音信息无法发送,吕向前便采用录音的方式,录下龙在天涯的语音,之后便转身离去,张文铎望着吕向前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将他的推测告诉吕向前之前,就想到过这种可能。张文铎清楚,之后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的,既接近不了孔林,也无法去救妈妈,只能寄希望于吕向前所说的,让普北的刑警根据线索,救出妈妈。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陇上张文铎的心头,张文铎捂着头蹲了下来,想着要怎样才能破局,将宁结在一起的死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