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联盟最高法庭对数十名诺亚头目作出判决, 他们以危害和平罪、战争罪、违反人道罪、间谍罪等数十条罪名，被判以死刑及数十年上百年刑期不等。

其中, 参与了制作人造哨兵等违法基因实验的齐复礼被判有期徒刑一百二十年。

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 可能至多只剩二三十年的寿命，这样的刑期与终身□□也没有什么区别。

审判结束后，齐复礼即将从首都星转移去星际监狱的那天, 艾薇去送了他一程。

按理来说转移当天不允许探视，但法警给她行了个方便。

“只有十分钟。”

艾薇朝法警感谢微笑：“足够了。”

齐复礼已经被带进了房间, 就坐在玻璃的另一边。

艾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觉得几个月里他似乎清瘦了一圈。

不过齐复礼本来就是瘦的, 印象里当年也是。

艾薇朝他略一颔首，冷淡地开口：“齐先生。”

齐复礼苦笑了下：“真的不再喊一声老师了吗？”

艾薇没答, 只是朝他递了个“你说呢？”的眼神。

“既然如此, 你今天又何必来呢？落井下石吗？”齐复礼垂眸盯着自己的手。

即使这一年来, 艾薇的所作所为总是出于他的意料, 可他们终归曾经师徒一场, 她的为人究竟如何，他还是明白的。

艾薇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艾薇眨巴眼：“可能吧。”

齐复礼一顿, 怔愣地抬眸看她。

他看着艾薇眼中那陌生的寒霜, 冷得扎人, 一时间, 仿佛那寒霜顺着空气飘过了隔离玻璃, 沿着地面一路爬上了他的双腿。

艾薇说：“所有的罪证都是基于现实搜集的人证物证, 最高法庭认为他们做出了最公正的审判。但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这一世他们得以在真正的战乱发生之前阻止诺亚, 这是万幸。

可对艾薇记忆里的那些人来说, 痛苦、灾难、绝望、死亡……那些灾厄都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

她不能因此替那些人原谅他们。

艾薇：“今天我来, 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齐复礼：“……？”

艾薇面无表情地说：“第一件事，你暗中在霍格星系秘密培植的五十枚实验体胚胎，已经被全部摧毁了。你的学生，裴鹤书，当时正试图悄悄带着胚胎偷渡去其他星系，被雷霆拦截。”

齐复礼平静地深呼吸。

早在艾薇一反常态去了东大，齐复礼便转而将裴鹤书视作接班人。那个孩子虽然不如艾薇天分顶尖，但胜在他对他忠心不二好操控，算是个勉强可用的人选。

最后那一战之前，他让裴鹤书假装被掳去霍格星系，目前就是为了让他在另一派的眼皮子底下将他的毕生心血趁乱带走。

只要胚胎还在，他的毕生梦想就还能延续。

……艾薇果然连这也算到了。

齐复礼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反应。

齐复礼其实多少也想到过这点。

在艾薇不断地出乎他意料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当初的布置或许并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齐复礼轻叹一声：“原来……我的毕生梦想真的到此为止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不可思议。

艾薇观察着他的反应，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你的儿子……醒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注意到齐复礼瞳仁微微一缩，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变化。

他缓缓抬眸，无波的眼神中第一次表现一点点复杂的神色。

像是希望听她继续往下说。

又像是害怕从她嘴里听到什么。

但艾薇懒得去猜，直接说道：“对，他醒了。我为他做了两次基因编辑手术和一次精神力疏导术，成功将进化不完全的问题解决了，他现在是一名c级向导。”

艾薇注意到齐复礼听得极为仔细，双唇微动，像是想要主动问点什么。

艾薇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醒来之后，没有人告诉过他关于你的任何事，但他完全没有主动没有问你的去向。我昨天去见过他，告诉他你今天会被转移去星际监狱，如果他希望的话，我能带他过来，但是他不愿意来。”

齐复??x?礼无声地一点点地睁大眼睛。

“一般来说，植物人会失去昏迷期间的所有记忆，但他不同，他的病因是基因缺陷导致的向导精神力暴走逆流，因此在昏迷期间，他体内的精神力会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并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成为他的眼睛……也就是说，这二十年来，在他、在你身边发生的一切，他都有感知并且清楚知晓。”

艾薇看着齐复礼平静的表情在她的话语声中一点点碎裂开来。

齐复礼眼神中透出一种不敢置信的恐惧：“……他都知道？”

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些年来做过什么？

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如何一步步滑向深渊？

知道最终自己的父亲在儿子与梦想之间选择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