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是南边城市,冬天不算冷,但吴越来自更南边的G市,G市人在对地理位置划分上都有个一脉相承的毛病,G市以北都是北方。
“这北方真冷啊!”
吴越觉得那干冷的的空气里肯定藏刀片了,明明在楼道里,就是有那么一股风拐着弯地刮过来,像成精了一样,刮在脸上一刮一个疼。
吴越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试图挡住这猛烈的侵袭,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只得加快脚步往住处走去。
在门口停了有两分钟,翻遍了口袋和包,愣是没找到钥匙,吴越一拍脑袋,懊悔地叫了一声:“哎呀,钥匙在桌子上忘拿了!”
“咔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性,个高,面容白皙,鼻子高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显得英气好看,左耳还带着一颗耳钉,又带上一股酷酷的帅气。
“刘若?你在啊!”
吴越有些惊喜,刘若是一家连锁餐厅的店长,平时这个时候还没下班,吴越都已经做好去楼下肯德基蹭暖气的准备了,没想到她今天居然在家。
“你呀,女孩子家还这么丢三落四的,钥匙在桌子上摆着都能忘,明年夏天就毕业了吧,看谁敢招你这个马大哈。”
刘若说完还在吴越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正在换鞋子的吴越听言停下动作,笑嘻嘻地挠了挠耳背:“意外,今天是意外,下次保证不会了。”
刘若感觉到头发上传来的凉意,又看到吴越冻得通红的脸,抬起双手哈了口热气热气,覆上了吴越的脸庞,轻轻地揉搓。
吴越感受到脸上的温暖,冲她开心地笑了:“以后谁娶到你肯定是他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油嘴滑舌!”
刘若又轻轻刮了一下吴越的鼻子,往厨房走去,说道:“快去用热水洗洗手,等下就吃饭了。”
“哎。”
吴越答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客厅,接着又问了一句:“咦?刘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啊?”
刘若回过头:“早上出门看你钥匙没带,特地回来给你开门的啊。”说完还笑眯眯地朝她眨了下眼睛。
“真的吗?”
吴越捧心口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臣妾得此殊荣,不胜荣幸啊!”
“你想得美。”
刘若笑着说:“今天餐厅没什么客人,天气又冷,就让他们看着,早下班了。想着很久没下厨了,就买了些菜回来做了。”
“我要吃红烧鱼!有吗?”
“有,都是你爱吃的。”
“刘若你太好了!”
饭菜上桌,有清蒸虾,肉沫茄子,红烧鲫鱼,青菜豆腐汤.....还真的都是吴越喜欢吃的。
吴越一开始知道刘若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吃,是挺震惊的,毕竟刘若看起来有些高冷帅气,往那一站,自带墨镜效果,帅到没边,相处之后才发现这个人跟外表形象极度不合,又温柔又体贴,简直就是居家必备型的。
后来知道人家家里是开连锁餐厅的,父母都是白手起家,从苍蝇馆一路拼到现在的成就,刘若小时候还经常在厨房帮忙打下手什么的,吴越收起了落后的“以貌取人”观念,彻底地拜倒在刘若的石榴围裙下。
酒足饭饱的吴越抱着抱枕斜躺在沙发上,餍足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这一天的疲累和寒冷都被屋里的温暖打得落花流水,四处逃散。
吴越自小就父母双亡,由年迈的外婆扶养长大。
外婆视力不太灵光,就在吴越刚刚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过马路没看清红绿灯,被撞没了,司机跑了。
吴越还记得在医院病房里,外婆弥留之际,混浊的眼睛里噙着泪水,颤巍巍地握着吴越的手,嘴皮子颤微微地抖,就是说不出话。
吴越知道,外婆是在放心不下自己。
小时候一生病,外婆会整夜地守在床边,心疼地掉眼泪,一边轻轻安抚,一边喃喃地道:“可怜的孩子哟,要是老太婆我以后不在,可怎么办啊……”
两个舅舅还在外面走廊争吵着遗产怎么分和吴越以后归谁管的问题,双方吵得面红耳赤,袖子都撸好了,就差谁先动手。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内容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吴越耳朵里。
吴越的父亲说是个孤儿,所以吴越只有妈妈这边的亲戚。
以前听外婆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敢拼敢闯,攒下一点家业,开了个小公司,没少提携两个舅舅。后来家里出了那些事,父母留下的遗产部分还了债以后,只能勉强供外婆扶养吴越长大,此后,两个舅舅对吴越就没什么好脸色,时不时就上外婆家蹭个饭顺便对吴越冷嘲热讽一番。
走走走,真是个扫把星,沾上准没好事!
妈这是什么毛病啊,还捡回来养,也不嫌晦气!
……
吴越听了也不生气,听多了就习惯了,甚至还有点委屈,你们难道都不感谢我的吗,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情感调节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平时见面两三句就能擦出火药味的两个舅舅在对上吴越时,惊人地合拍,在外婆转身的瞬间笑脸和嫌弃脸同时一秒切换,都不用事先打好招呼,这时候才显示出一点亲兄弟的特征来。
吴越听见外面的声音被医生喝停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外婆的干瘪的手渐渐变凉变硬。
吴越抬起手抹了抹满脸止不住的泪水,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下子真的变成没人要的了。
外婆丧事过后,吴越就被打发到学校住宿,不久,外婆留下的房子就被卖掉了,吴越分到了一点生活费。
填志愿的时候,吴越看都没看本地的大学,了无牵挂,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凉薄的城市。
于是吴越来了H市,因为隐约记得小时候外婆说过这里是父亲从小长大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吴越对H市颇有归属感,因为在这里还是遇到了许多好人的。
刘若算一个,是吴越兼职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吴越才大二,刘若大学毕业,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回来接手自家生意,在其中一家餐厅做着副店长。
刘若刚看到吴问的时侯,就觉得这孩子特别让人心疼,虽然已经二十岁了,但整个看起来跟高中生一样,样貌清秀,个子也不矮,但就是瘦,脸色苍白无血色,仿佛站多一会都要倒的样子,要是衣服再穿好看点,都能去演林黛玉了。
怜悯归怜悯,服务生是个体力活,刘若不可能招这么个风吹就能倒的豆芽菜,就在刘若苦思冥想地琢磨着怎么对她说出“不适合”的时候,吴越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
“老板,你不用着急着拒绝我,让我先试两天,我保证你会对我满意的。”
刘若看着吴越乌黑的大眼睛迸发出两道强烈的激光,满怀期待地射向自己,有些犹豫刚才的判断了,或许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柔弱?
“好吧,那你先上两天班,看看你的表现怎么样。”
接下来的几天观察期让刘若有点意外。
吴越虽然看着瘦弱,但她力气比比她壮的女孩子还大,自己就能抬起一盆的碗筷,还能帮后厨卸货,人也勤快,从来都不迟到早退缺席,要说起来,还是每次当班最早到的。
其实餐厅离学校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搭公交要差不多四十分钟才能到,但架不住工资高,路远就成了无关紧要的事了。
作为服务生,吴越算是一股清流了,人长得清雅秀丽,天性爱笑,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再加上服务态度极好,嘴甜,哄得客人服服帖帖地介绍回头客。
刘若觉得自己差点一不小心错过了一个好员工,当即拍板把吴越定了下来。
后来渐渐了解,刘若发现吴越还是自己的小学妹,还是同一个院的,聊起来还有好几个老师还都是认识的。
两人的感情就这么好起来了。
吴越在餐厅只干了一年半,大三下学期就准备实习的事情了,但跟刘若一直有保持联系,偶尔会约出来吃饭。
大四的时候,老师介绍了实习,是个很有前途公司,离学校远,不能再住宿舍了,正当吴越为租房子抓耳挠腮的时候,刘若刚好在附近有房子,还邀请吴越一起合租,就这样一个大麻烦解决了。
实习公司是一家新兴的外贸公司,规模挺小,但资金链雄厚,背后的大佬是著名的王氏集团,集团董事长王兆霖身价达几十亿美元,是H市的首富。员工内部都知道,公司总裁姓王,但不怎么管事,三天两头,甚至半个月都见不到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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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要迟到了!”
吴越的大喊打破了早晨的清净,然后是“砰砰砰”的脚步声。
刘若从房间出来,靠着门沿笑着看她手忙脚乱地洗漱好,穿好外套,叼着面包穿鞋子,才慢慢开口:“别急,我开车送你。”
吴越一喜,随即又有点犹豫:“这…会影响你上班吧?”
“整个店都是我家的,我迟到没关系,你一个实习生,还敢迟到?”
“好!”
推脱只是客气一下,吴厚脸皮越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顺风车的。
根据以往经验,迟到必遇堵。
果然,前面的停着的车都够开两个汽修厂了。
“天要亡我!”吴越往后一倒,瘫在了座位上。
刘若笑了笑:“来得及,别慌。”
吴越来到公司大楼门口时,离迟到还有两分钟。
吴越抬脚往电梯口冲的,正好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从吴越这个角度没看到电梯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
吴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出去了。
电梯里的人感觉到有人就要撞了上来,立刻暗暗用力站稳了身体,不让自己被撞倒,等看清地上的人的时候,眼前一亮,皱着眉的脸立马换上了温和的笑容。
“你没事吧。”
吴越还有点晕,感觉有人扶起了自己,听声音是个男的。
吴越抬起头看了下,发现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肤白个高,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宝蓝色西装一丝不苟,皮鞋也是锃亮的,眼角眉梢带着一股富贵的气息。
吴越心里“嘠嗒”一声,完了,迟到了。
“你在智博上班?”王晓峰瞄到吴越掉出来的文件,开口问。
吴越心里又“嘎嗒”了一声,问这种问题,不会是老板吧?
短短几秒吴越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要变成“嘎嘣脆”了。
吴越忙站直了身形,退开几步,赔出一副笑脸道:“对不起,对不起,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那人笑了一下:“现在好像是你有事多一点吧?”
吴越摇了摇脑袋,想起刚刚好像只有自己飞了出去,这人还好好站着,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我也没事,那什么……我还赶着上班,就先走了…”说完就闪进电梯里了。
那人望着电梯口,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吴越顶着林经理黑不溜秋的脸灰溜溜地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
这时,旁边小声地传来了一句:“别摸了,本来就平平的,再摸就没了。”
说话的是坐吴越旁边的张小丫。此女,人如其名,经常像只小鸭子一样拽着吴越嘎嘎嘎地聊八卦,吴越知道的大部分公司内部消息都来自她口中。
吴越张嘴想要反驳,低头瞄了一眼,自觉理亏,又瞄了一下不远处的黑脸经理,只得作罢,默默地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