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妙一路不歇气,双腿发酸也硬撑。她眼里的回家,和实际上的回家,其实是截然不同的。
数千里的遥远距离导致行程紧张,她不敢浪费一分一秒。殊不知,回家之后,一切未知等着她。
下午的老宿舍区,一眼看去垃圾遍地。好些住户搬走了。过时破烂的沉重家具就露天抛弃。
几十年前的旧沙发、椅子和桌凳随处可见。它们在烈日暴晒,在暴雨中浸泡,像极了无人收埋的死尸。不是油漆开裂,就是长了青苔。加上鸟雀的粪便和野猫野狗的屎尿,散发出阵阵难闻的臭气。
她曾经也是习惯的。可是,四年大学生活,教会了她去思考另一种新的生活。留在小镇,能有什么好呢?
小镇没有任何像样的产业。不死不活的两三个小厂子,也进入了关门歇业的倒计时。
考编?镇里年轻的父母都把孩子往县城和县城之外的中小城市送。甚至带去了一线城市,边打工边让孩子接受新的教育。镇上的三个小学和两个中学,招生都成了问题。
考公?镇政府的公务员早已人满,一年只有少得可怜的编制拿来招考。那些职位有的是量身定做,形同虚设。她家没钱,也没人脉,一看就不现实。
相亲?照着钱财和权力的标准,找个没有感情基础的男人,婚后继续做母亲的提款机?死水一潭的生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绕过两道坍塌了大半的砖墙,来到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门前的对联贴得红红火火,里边却没有声音。柳小妙的手按在窗户上,掌心蹭了一层沙土和铁锈。
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往房里瞅,饭碗和盘子摆在小方桌上。筷子也放得横七竖八。一股酸萝卜和海带丝的辣味,还有骨头汤的油腻气味,都是她熟悉的。
邻居那边也安静得出奇。只有罗姨养的大花猫在花盆边伸懒腰。
最怕的两个人都去打麻将了。柳小妙心里舒了口气,摸出钥匙。插锁孔,脸色一惊:好好的钥匙怎么也转不动——
原来母亲对女儿私自出逃怀恨在心,也起了防备,早就瞒着她悄悄换锁了!
这点困难,难不倒她。自来水管从一楼通往二楼阳台。即使铁锈斑斑,承受一个九十斤左右的姑娘,绰绰有余。
柳小妙蹭得浑身是红红的铁锈,多亏衬衣和长裤护着,没有擦伤。只是头上和脸上搞得脏兮兮,像极了泥巴沙子的颜色,自己看了都嫌弃。
“咚!”她跳到了地板上。直接往卧室里跑。
这套房子面积一共二十多平。除了小小客厅兼饭厅,母女二人就共用一间来睡觉。柳小妙看了看自己在角落里的小架子床,堆满了杂乱的旧衣物和花花绿绿的纸盒子。
到了柜子前,找出存放户口本的小木箱,一开盖子就愣住了。
里边只有一张欠条:今日借黄老板五千元整。血红的手指印。潦草,却熟悉的签名。她的头顿时嗡嗡乱响。
户口本不见了。显然被蔡美芳移到了别处。但这手写按手印的欠条又是什么鬼?
她叹着气,揣了欠条在包里,从客厅开了门。锁是新换的,比原来的那一把要大。从饭桌上的筷子筒底下,找到了备用钥匙。赶紧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