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雪若怔怔地看着游苏岿然不动的背影,一切都在此刻定格,就连她被洞穿的腹部中涌出的鲜血也凝结在了半空。
“咔”的一声,洁白一片的世界开始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纹,随后这裂纹越来越大,迅速蔓延至了整个空间。
幻境在此刻崩塌,寒风从裂痕之中狂暴地涌入进来,姬雪若低声自语:
“成功了……”
她腹部的伤口肉眼可见地迅速复原,浑身上下属于半步洞虚境的那股随手可镇山海的力量转瞬即逝,像是猝然被扎破气的皮球。
随着世界的崩溃,幻境背后的地下世界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原来他们早就在那座宏伟的地下神宫之中。
幽暗的世界里,藏土的两颗巨大的眼睛是唯一的光源。上万只暗绿色的眼睛不断在它的表面形成又分解,像是粘稠的油田里冒出的恶心气泡。
这个由龙骨生成的神兽此时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污浊构成的形状不定的怪物。
坚韧细长的触手几乎填满了整座宫殿,每一根触手上都覆盖着粘稠的液体。触手的末端是一簇扭曲脉动的、更小的触须,像是祂的神经末梢。
这些触须靠着尖端的吸盘吸附在猎物的后颈上,将藏土精心创造的幻境注入他们的大脑之中,让你无休止的在此沉沦,并悄然不觉的成为了祂养分的来源。
游苏和姬雪若的脑后同样挂着一条触手,此时触手蠕动,将他们高高吊起,正好放在了藏土硕大眼球的正前方。
祂精心准备了千年的幻境居然被两個只有灵台中境的蝼蚁给打破,祂凝视着他们,幽翠的瞳光将二人照得惨绿,藏土像是要死死记住这两个人的样子。
藏土甚至没有用任何的力量,只是轻轻吊着然后看着他们,眼中那些积攒酝酿了千年的怨念与苦痛此时都快要让这二人窒息。
姬雪若痛苦地皱起眉头,恐怕人间最嗜杀的魔头们加起来身上的情感也不如藏土的浓烈。这份仇恨像是酿制千年的醇酒,常人但凡饮得其万分之一,就足以成为藏土最忠实的奴隶。
“闭眼!”
游苏高喝出声,将逐渐迷失的姬雪若给唤醒。
姬雪若心有余悸地紧闭双眸,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温和俊朗的脸。她躺在他的怀里,他笑得像是朗月入怀,这张笑靥让她忘记了藏土眼中的邪恶,从仇恨的泥沼中挣脱了出来。
是因为他是瞎子吗……
姬雪若有些难以置信,明明都是同龄人,为什么他的心性坚强到足以抵御藏土千年累积的程度?
唯有他是个瞎子,根本看不见藏土这双神异的眼睛才能解释这点。
而只有千万只复眼一齐闪烁的藏土知道——这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是比祂更加铭心刻骨的苦痛……
所以祂的精神污染,对这瞎子根本不起功效。
藏土似是犹不放弃,决定继续用言语污染游苏的心神。在游苏的识海中,蓦然开始出现一道声音。
声音古老而沉重,像是跨越千年传来的梵音——
「罪孽的源头握住了除罪的剑……浊龙、空魇!别以为藏在未知的隐秘之处就能活到终点!你们……也快死了!哈哈哈……」
藏土敞怀大笑,千年的阴郁仿佛也一扫而空,可下一瞬,祂肆意的笑容就戛然而止!
这座幽暗的宏观宫殿里骤然亮如白昼,刺眼的白光像是利剑般,要击破一切的邪恶。
一个脚底踩着浪花的高大男子出现在游苏的身边,他竟是这些白光的来源!他沉凝着脸,一记水刀就将游苏脑后的触须斩断。
而姬雪若则被一位脚踏翠色荷花的女仙救下,她的背后同样有着一道法阵,源源不断散射着这些破邪的白光。
一如小白鱼所言,游苏与姬雪若的任务是打破藏土的幻境,解救沉沦其中的众人。正面击杀这个千年的怪物,不可能是他们能完成的任务。
率先醒过来的就是玉环池消失许久的两位家主——乘涛尊者以及翠荷尊者。
两位尊者将游苏与姬雪若各自揽在怀里,而在尊者的身后,那千百根触手下吊着的人都一齐睁开了眼,眼神中怒意滔天。
这个肉体已经腐烂了千年的神兽,选择成为了一只梦主之属的邪祟。但祂最强大的幻境手段已经被破解,没了蛊惑人心手段的祂将迎来自己最终的审判。
而接下来的事,就与两个灵台中境的小辈无关了……
姬雪若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沉睡过去的游苏,少年的侧颜流畅而美好,她也终于放下了心神,疲惫地闭眼……
……
湖风拂过,游苏浓密的睫毛颤动,他缓缓睁眼,眼中的世界模糊不清,却也少了许多灰暗。
两道娇软的声音一齐响起:
“游公子!你醒了!”
玉朦,玉胧分别同时抓住游苏的左右手,兴奋地将自己鼓鼓囊囊的衣襟压了上去。
两位小丫鬟一身绫罗绸缎,还是一个蓝色一个翠色,倒也相得益彰。她们恬美可人、别无二致的俏脸上挂着虚弱的苍白,早已枯涸的眼泪竟再次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游苏的脑袋昏昏涨涨,记忆里那些沉重的画面逐一回放,他才缓慢地想起发生了什么。
那些惨烈的战斗都发生在幻境之中,他本人的身体其实完好无损,只是神识的疲惫让他浑身打不起半点力气。
少女们鹂啼般的哭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试着抽了抽手,但少女们的绵软压得很实,像是害怕他再次跌落昏迷的深渊。
游苏只得放弃,有这力气不如留到说话上。
“别哭了……”
玉胧反倒哭得更凶,还是身为姐姐的玉朦比较懂事,哭了两下后就招呼妹妹忍住泪意,不要吵到了这个于她们整个玉环池有救命之恩的游公子。
哭声渐歇。
“我昏了……咳咳……几日?”游苏嗫嚅着嘴唇。
“三日有余了游公子。”
玉朦贴心地倒来一杯茶水,玉胧则将全身不遂的游苏扶起一点,靠在自己香软的娇躯上。
游苏饮下了玉朦喂来的茶水,又换了个新的‘枕头’,他才觉得舒适一些,说话也利落起来。
比起再去介怀这些男女之防,游苏显然更想知道这三日发生了什么:
“说吧……玉环池现在怎么样了?”
玉朦拭去眼角的泪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