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感慨一声,忽地直视鹿尘双眼,“但自探查了小兄弟一身筋骨,依着贫道拙见,小兄弟你大约更适合另一选择,那就是由贫道将你送回大宋,过些寻常日子。”
做不成高手是可以接受,但决不能接受不练武,鹿尘赶忙道,“万望道长乞怜,小子自小受金人压迫,梦里也想要习武练功、强壮自身!至少不再让人欺负了!”他想着前身那惨痛经历,这话不知道多么情真意切。
道士苦笑道,“以你的资质,武道艰辛。”
“我不怕艰辛。”
“你只怕不知道,世恶道险。”
“我斩恶卫道。”
“你就这么想要学武?”
“我天生就是要学武,我生来就是为了走上武道。”
“……哎,你这痴儿。也罢,也罢。”
沉默了许久,道士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虽说看他样子,并不对鹿尘的未来抱有期望。
鹿尘可不管那个,心想着能接触武学,心底自然而然涌现出一阵狂喜。
“——不过!”
但万事便永远逃不过一个“不过”。
道士倏然一顿,话锋一转,“贫道另有一名弟子,却在赵府城中,他身份不凡,我每年北上传他一月的武学,要在赵府城待上一段时日,白天去教导他,入夜了回到这里。等足一个月后,再陪你南下,却可等得?”
鹿尘隐隐约约觉得这说法好像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只点头道,“既是师兄,自可等得。”
道士笑道,“贫道教导你的时间较少,先传你三门基础功法,你且记下,我不在时,须得日日勤练,到时考校起来,你切莫懈怠。”
“是。”
“说到此处……孩子,你好像并未告诉贫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鹿尘。”
道士还是摇摇头,“那接下来呢?”
鹿尘发现自己只念了声调,就又描述给他,“麋鹿的鹿”“尘土的尘”云云。
道士嘴里念了两遍,忽地抚掌而笑,“好好好,鹿尘,鹿尘,好名字。”
却还是看他,又摇了摇头,“不过贫道却没问这个。”
鹿尘茫然不知,“这……”
道士见他还是不懂,终于忍不住了,提醒道,“孩子,你跟我学武,该叫我什么?”
鹿尘呆了一呆,一拍脑袋,跪倒在地,“师父在上,受我一拜!”
道士深感安慰,露出慈爱的微笑道,“这才对嘛,贫道丘处机,在江湖上人称‘全真七子’……咦,怎么了?”
“……没什么。”
鹿尘瞬间收敛了惊讶的表情,只是忽然想到了刚才师父口中说的师兄,莫非便是完颜康?
他感到太巧,“师父,你本要去赵府城,为何转而来此歇息?”
“倒也不是特意为之,路上喝茶水时,听说这里有一处道观,当年力抗金兵,尽数被杀,特意来此悼念一番。那路上行人,都说这道士可笑,倒是令贫道感到愤慨与讽刺,但愚夫愚妇,也不好计较,这才说出那番偏激的话,倒是你点醒了我。”
丘处机摸了摸鹿尘的脑袋,忽然形容一怔,伸指勾他散在面上,几缕头发,油渍污秽,面露悲悯神色,“可怜的娃娃,身在异国他乡,蓬头垢面,无人关心,可苦了你了。”
从腰间掏出只鹿皮皮囊,伸手递给鹿尘,“水!拿去冲洗了脸。所谓学武,别人怎么讲贫道不管,全真一脉,却非得要端容貌、正衣冠,然后才能树德行。”
鹿尘接过皮囊,倒出水来,本做好了冷水洗脸的准备,但一倒出来,却是温水。
不冷不热,刚刚好。
他愣了一愣,丘处机又道,“我以内力灌注,时常温着。”
还真是神奇啊……这个世界的武力层次也太可怕了,原作的丘处机绝没有这一手。
等到鹿尘洗完了脸过来,发现丘处机已不见了。
不多时,丘处机施施然走回来,一转手,拿出一套素净长袍,大小、宽窄分毫不差,“莪去城里买衣裳了,你穿上试试。”
鹿尘去了道观的另一处,才把自己脱个光洁溜溜,冷极了。待光速换了衣裳后,上下活动,只觉得妥帖温暖。
他穿着衣服,左扭右扭,忽然无言感动。
前一刻,他还在生死之间游走,随时有可能成为街头巷尾一具僵硬的冻尸,现在却有人送来温水、新衣,还有机会学习武学,这待遇天差地别。
一时之间,几有再世为人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