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矮几上,白玉兰含苞待放,和惠帝御案上,玉兰枝条鲜切盛放,置玉瓶中,寓意“玉堂富贵”。
从柳皇后去世后,万贵妃便协管六宫事务,至今已是第十六个年头,虽无凤印,却有实权。翻云覆雨,个中高手。
万贵妃偏爱草木香气,尤爱玉兰花。更喜欢让和惠帝陪她一块赏玉兰。
夏云鹤向帝妃问安,和惠帝令其起身,与万贵妃相视一笑,彼此推让。和惠帝又在万贵妃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惹得贵妃两颊绯红,轻轻捶了一下和惠帝肩头。
万贵妃眸光一转,审视夏云鹤,江南夏家,探花之才,太子、四皇子争相竞逐。若五皇子得之,必挫太子锐气。含笑试探,“夏逸之,你以为兰嘉公主如何?”
兰嘉公主是和惠帝的长女,生母就是万贵妃。
一听到这话,夏云鹤心中升起不详之感。
元化四十年,三甲游街日。兰嘉公主及笄,遇状元王延玉,心驰神往。万贵妃存心撮合。彼时,王延玉入翰林为编撰,夏云鹤为编修。王延玉闻讯,夜抒胸臆,陈情家有贫贱之妻,幼时相识,操劳内外,虽富贵在望,不忍抛妻弃子。
洋洋洒洒,好大一篇文章,“许卿一生,不愿相负”,就是王延玉的答案。
之后,王延玉被贬成一个小县官,与妻子长相厮守,天天添灯画眉。
而夏云鹤也就从编修升为编撰。
万贵妃见夏云鹤垂眸沉思,在上首问道,“夏逸之,本宫有意尚公主于你,你可愿意?”
夏云鹤心中咯噔一下,撩袍跪地,“臣不愿。”她本就是女儿身,如何与公主结亲?她心如擂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万贵妃脸色一变,厉声询问,“不愿?!公主配不上你?还是你也想学王延玉?!”缓了一会,劝道,“等兰嘉入门,抬那个妓为妾,也是祖上烧了高香,阿弥陀佛。”又推搡着静默的和惠帝,柔声催促,“陛下,你快说说啊。”
身居高位的皇帝一开口,便带着天生的威严,在场宫人无不噤声,整个大殿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夏云鹤额上虚汗直冒,收敛眉目,心中暗道,先是陈海洲,又是兰嘉公主,万贵妃念念不忘助五皇子笼络臣子。
略微思索后,她答道,“臣幸得娘娘青眼,惶恐不安。自知身体羸弱,朝夕与汤药为伴,前程难卜。公主正值妙龄,上都英才云集,古语云‘少年夫妻老来伴’,臣岂忍以病躯,累公主青春。能伴公主终老的驸马,才是佳偶。臣并不是。”
这一番话,触动和惠帝,兰嘉公主乃其长女,自当配佳偶。夏云鹤非他所愿,然贵妃力荐,不得已而纳之。他注视地上瘦影,沉默良久。
万贵妃切齿不已,暗骂夏云鹤油盐不进。见皇帝面无表情,也不好发怒,只得挤出笑容,“既如此,本宫也不好说什么,等端午时,宫内女眷设宴,夏卿的……夫人,一定要来。”
夏云鹤俯首称是,和惠帝遂命起身,令其退下。待转身,她听见背后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出殿门不多时,于道路交接处碰见七皇子谢翼,他似乎是专门等候。
谢翼行了礼,请她到不远处宫墙下,开门见山问道,“先生要娶兰嘉公主?”
夏云鹤皱眉,心中暗叹谢翼又从何处听到消息?
谢翼见她眉头微蹙,心下一惊,侧着眸子,带了几分试探,“先生,真的吗?”
夏云鹤看着谢翼,突然发现七皇子个头似乎快要赶上她了,嘴角轻翘,摇头微笑。
谢翼扬起眉毛,松了口气,嗫嚅半天,又问道,“听闻先生……纳妾了?”
夏云鹤觉得奇怪,自己这个弟子有点太过于关心她的生活。
不等她表态,谢翼又说,“先生,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这个随便问一问,被谢翼说出几分委屈。
她安慰了谢翼几句,起身辞行。
随着夏云鹤身影消失在远处,谢翼收回目光,往湖边走去,湖中三只野雁凫游。
他拾一扁石,向湖心打出水漂,大雁惊起,谢翼露出几分笑意。
身后跑来一个小内侍,附在他耳边道,“殿下,干爹请您过去呢。”
谢翼拍净手上泥土,“李总管又想吃孤酿的青梅酒了?”
小内侍涎着脸,嘿嘿笑了几声,“干爹说青梅酒配梅子肉,等殿下一起。”
李福顺嗜酒,宫中都知道。最近他馋上谢翼酿的青梅酒,私下常夸香浓味长。
谢翼哂笑,敛眸,“知道了。”酒中加入了北戎之毒,令人更易沉溺。
仰望雁阵,逐渐飞离皇宫,春回阳生,出宫之日遥遥无期。
而那几只雁好像能代他,飞向夏云鹤。
夏云鹤回到小巷,见三爷候着她,回到院内,臻娘陪三娘坐在檐下,轻拍女子肩膀安慰。
她抬头看向天空,天上飞来雁阵,候鸟回归,又是一年。
心中对于三娘的去留也有了判断。
“三娘留下吧,万贵妃端午宴请女眷,特意让她去。这些日子给她教教规矩,往后……得时时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