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伴是喜欢用毒,可惜今日大雨,冲淡了毒性。”
女子脸上沾着没冲刷干净的血迹,修习双刀者,胸肺浊气难除,此刻她双肋疼得剧烈,被雨水呛了嗓子,声音有点哑,“虽疼,却不致命。”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片刻,“我真分不清你到底是惜命,还是不惜命。”
她不留余地的招式,可不像是一个惜命的人。
“遇见大人您这样的人,只有不要命,才能活命。”
雨露顺着细柳髻间的银叶滴落。
“那你还在等什么?
“你去西北,为的是杀达塔人。”
她却冷不丁地道。
这不是在问他,而是笃定的语气,男人满面的狠戾倏尔因她的这样一句话而僵住,他猛地抬眼。
商队管事的一声“谭二爷”,以及他们将要送粮食去的方向,便已经让她猜出他的身份。
“我果然该杀了你。”
男人语气里满是森然的杀意,“怎么?你却要放过我不成?”
他话音才落,在他颈间的双刀顷刻收回。
“你……”
男人不敢置信,看她收刀入鞘,他却立即拾起手边的长刀。
“我的同伴已经走远,此处离驿站也不算太远,如今想要您性命的人不在少数,”细柳冷静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刀,“大人确定还要在此耽搁?”
此话一出,男人立时望向茶棚,果然那少年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他看着那女子走入茶棚,不多时便从里面抱出来一只狸花猫,她慢吞吞地将它放到随身的布兜里。
“你就不怕今日放过我,来日我再派人截杀你?”
“大人与我素昧平生,岂知我的底细?”
细柳扯唇,“茫茫神州,大人何必费那个心力来寻我这样一个并不重要的人,何况您此去西北,鞭长莫及。”
“你因为达塔人而放过我?”
男人见她转身真要走,便道。
细柳并未回头,“盼您兄弟二人多杀达塔人,早日收复万霞关。”
男人一怔。
大雨如瀑,他看着那女子单薄的背影,她一只手挡在猫脑袋上,腰间的银饰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谭二爷,咱们快些离开这儿!”
商队管事被人扶着勉强起来。
男人一言不发,一刀撑在泥地里,站起身,却听“砰”的一声,他瞬间回过头,只见商队管事身上竟有一个血窟窿。
又是“砰”的一声。
男人低头,发觉自己胸口也破开了一个血洞。
细柳转身,正见那位谭二爷魁梧的身躯骤然倒下去,一样东西从他袖中掉出,而火光在湿润朦胧的雨幕里闪烁,商队几人齐齐倒下。
细柳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俯身去拾捡那物件。
此刻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数人从暗处现身,他们紧盯着此间唯一清醒的活口,细柳当即转身施展轻功。
火光一闪,擦过她的肩。
细柳摔在官道的另一侧,那些人手持火铳正欲上前,却隐约听见一阵雨水也遮掩不住的马蹄声。
来的人不少,否则马蹄声不会如此真切。
他们近了!
为首的人远远一望,那女子倒在官道旁动也不动,他也没再命人去查探,立时一挥手,几人抽刀入了茶棚,再出来时,刀上都沾着血。
他们很快退去。
细柳此时才动了一下,她一掌撑在泥水里,却起不来身,雨势减弱,那批人马越来越近了。
细柳却没有多余的气力,她堪堪回头,隐约在雨丝之间,看见那一团骑马而来的人影。
麻烦大了。
她闭了闭眼,在心中叹气。
忽的,
道旁碧草蓊郁,忽然沙沙作响。
细柳睁眼的刹那,一只手从草丛里探出,迅速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下去。
“赵大人,此处有异!”
骑马在最前头探路的一名捕快发觉满地死尸,立时回头大喊。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都是什么人?”
赵知县骑马上前,只见此间惨状,惊骇非常。
一时间,官道上人声马蹄声交错。
道旁连天的碧草之下,是一片长满了草木的低洼之地,细柳双手握在腰间刀柄,那只将她拉下来的手此刻正捂着她的嘴。
林间雨声滴答,她身边这个少年约莫十七,一身圆领锦袍沾了不少泥水,雾气里,他湿润的眉眼清澈干净,分毫不显狼狈。
青灰暗淡的天光里,他忽然松开她,拎住从她布兜里掉出来,浑身是泥的狸花猫,立时要去捂猫嘴,但见它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叫声。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雨势越小,越盖不住此间声息,官道上人声嘈杂,他眉眼略带焦急,看向细柳,谦声道:
“……能否让它别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