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岫接过那支烟,说了声“谢谢”,对方于是又将打火机伸了过来,借着火星烟头窜起光点,白岫口中吐出一缕白烟。
干瘦男人等了会,盯着他那盒寿司,问:“不给我来一个吗?”
白岫于是拿出一个,塞进了自己嘴里,腮帮鼓鼓的,韵律地蠕动,干瘦男人别过头去。
吃完了所有寿司,夹在指间的烟已经没了一半,长长的烟蒂欲断未断,瞧着很悬。
干瘦的男人这才说:“回来吧。”
没人搭话,他那略带苍老的声音掉进了空气里,沉了半晌才又响起,“白岫,你又能去哪呢?”
白岫把烟捻灭在吃剩的饭盒里,站起来将那盒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潇洒地走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正眼看过旁边人的脸,那个人有着怎样一张面孔都是无所谓的。
他从他眼前走过,直至融入人群,连背影都找不见。
那干瘦的男人眼中闪过一道金色光华,像有人拿着强光手电筒在他眼前一扫而过。
疑?他茫然地转动脑袋,自己这是在哪呢?大热天的坐这干什么?
夜幕下,奇怪的事情总是无缘由。
白岫仍悠闲地迈着他的步子,穿着他新买的蓝色运动鞋,一个不小心撞了擦肩的姑娘,那小姑娘抬眼本想唠叨几句,结果对上他的眼自己脸先红成一团,说了句“对不起”急匆匆地跑掉了。
他觉得那小姑娘挺可爱,觉得眼中所见每个人都挺可爱,连路上的野猫野狗,和丰祥饭店里被困住的亡灵都那么可爱。
世人如此可爱,为什么不去爱他们?
谁说世人如此可爱,便要去爱他们?
他又听到了那声叹息,在那个明月初升的夏夜。
那时天空橙光漫布,太阳和月亮分挂在天的两边,一边在升起,一边在落下。
山中有雾,雾也透着余晖的橙。重重的湿气浸透了衣襟,每个呼吸都带着泥土的湿滑。林中传来悉悉索索压碎树叶的声音,那是狼群在聚集,在朝自己而来。
狼群在等待他虚弱下去,他的生命本该在那晚结束,那年他八岁。
但后来,他又活了很久,非常非常久。八岁那年的夏夜,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女人穿的也很破,但比自己的好。这样的年月,不是被爹妈抛弃,就是被这世界抛弃,人人介如草芥。
奇怪的是,那女人衣着破烂,身上却很干净,一张脸上带着吟吟笑意。
怎么还会有人记得怎样去笑?
他就是跟着那个女人离开的。离开之后,他活了很久,此生都没再与她分开。
八岁那年的夏夜,他有了自己的名字。
她望着天边的云,望着团山的雾,望着太阳与月亮。
她说:“橙光雾掩,白云出岫。我就叫你白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