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一觉醒来,我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就在刚刚,我一直沉睡混乱的思绪突然开始变得有序,我仿佛土底的新芽渴求生长,竭力睁动我的眼皮。但好像在我的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阻止了我的苏醒,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对我的压制在慢慢减弱。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一丝明亮,如朦胧的幻境,映进了我的眼睛。
我迷茫地睁开了双眼,机械地接受着我能感受到的一切信息。指针“滴答”的声音、屋中清清冷冷的木头潮湿味、脚下踏实的触感、眼前饱和度偏低的布局色调,几乎使我立刻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下意识抬脚,却发现自己无法熟练地控制自己的肢体,只能慢慢动作,直到我成功踏出第一步。不等我高兴,我一时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可我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幸好我很快就爬了起来,并僵硬地坐在了沙发上。我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库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但十分熟悉各种电器的使用方法。唯一知道的,只有那个瘦削的轮廓。
忽然,斜前方传来了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我抬眼看去,就见到脑海中那个身影闯进了我的视野。
第一眼看见他,我就感到一种巨大的满足和熟悉。
第二眼,我觉得他很帅。这个男人的身量有些单薄,幸而还算比较高。他的头发略有些遮眼睛,很黑,看起来很软。他的眼睛很清透,珠色很深,可肤色又偏白,唇色有点淡;他的脸部线条趋于柔和,可这个人的气质却偏向于冷淡。好好看。
我舍不得把眼睛移开,进而发现他穿了一件深绿色的大衣,手上戴了一块深蓝色的手表,耳上架了一副银边眼镜,很冷吗?我不解地盯着他,直到跟他对上视线。
这个人手上提的一大袋子菜“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疲倦立马变成僵硬、呆滞和震惊,站在门口怎么都迈不动腿。
“需要帮忙吗?”
尽管我知道自己的声音想必很沙哑,却还是忍不住问他。可他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向前走去,已能动作流畅地弯下腰提起菜,继而环顾四周寻找厨房。可一双带着凉气的手忽地覆上我的脸颊,把我的头强硬地扭了回来。
他呆呆地盯着我看,整个人的状态逐渐有些异常。
“你怎么突然醒了?”
清冽的声音打着颤。他仿佛非常激动,一双手从我的脸摸到我的胸膛。
“你居然自己苏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一”他胡乱说了一通,才勉强镇定下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偏头看了一眼挂钟:“十分钟前。”
“太好了,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还好。”
“我受伤了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愣了一下,好像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一知道我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
他面色微微一变:“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再次摇头。
他像是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笑了一下:“没事,你即将开始新的生活,和我一起。你叫陈扬,是我的学生,我是未尘,你父亲的朋友。他几年前病逝,把你交给我,可你一下子受不了父亲去逝的打击晕了过去,变成了植物人。”
“我的母亲呢?”
“难产而死。”
“所以你在养我?”
未坐又笑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这么说。”
“可是你看起来很年轻。”
“不,我奔三了,你才十九岁。我与你的父亲是忘年交。”
我又想了一会儿,和他坐到沙发上聊了很久,终于差不多把情况都搞清楚了。
我叫陈扬,是未生的学生,他在科研所工作,具体情况保密。他将为我的一切衣食住行买单,而我要做的,仅仅只是待在家中养病。哪怕工作内容我已然忘记,却可以慢慢找回,开始新的生活。
“我该怎么回报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让我少操心,就听话。”
我不再提此事,转而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他正在择菜叶,闻言头也不回:“说。”
“你说我变成了植物人,可为什么我不在病房中醒来。”
未空从善如流:“医生说你可能有苏醒的迹象,且生命体征已很稳定,我今日才把你接回来。”
“但你对我的恢复表现得很惊讶。而且我是站着醒来的。”
他随口搪塞:“听话,别多问,知道太多想得就多。不过,你的脑子果然好使。”
收到夸赞,我略有些不好意思,便走进去帮他做饭。
“你想吃什么?”
未空的目光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过,始终含笑:“你都会做。”
“是的,我什么都会。”
“清蒸鲈鱼,糖醋排骨,白灼菜心,大米饭。”
我一一应下,并按照要求迅速做好饭。
等把菜端上饭桌,我发现没有准备自己的份。正想去做,他叫住了我:“你不能吃这些。医生说你的胃坏了,我去给你拿营养液,以后你就喝那个,每天一瓶,跟我来拿。”
我乖乖跟上,顺便参观了一遍他的房子,直到目光被仓库里的一个铁箱子所吸引。
“别看了。”
他的语气仍旧风轻云淡。
“那是我的保险柜,锁了科研机密,除了我,绝对不能有任何人打开它。”
我点点头,隐隐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与那个铁箱子有某种羁绊。
我记住了取营养液的路线以及各种居室的位置,过目不忘。只是营养液的味道并不好,但未尘严令禁止我食用或饮用除它以外的任何食品或饮品,其严肃程度甚至让我开始怀疑水是否是生命之源。
“你的身体状况仍然严峻,误用他物后果不堪想象,所以听我的话。”
他好像一直在强调听话。
我依然点头。
吃完饭,未尘把我带去了杂物间,拿出了一个大箱子,在里头挑拣出几件衣服。
“我给你买过很多衣服,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了。”他轻笑了一声,但目光始终停留在衣服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又跟着他去了他的卧室,无意间从一面落地镜中看清了我的外貌。应该算比较帅吧,幸好不丑。
再一低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比未生高出一截。
“换吧。带你去复查”。
他把一件蓝色加绒卫衣和一条黑色裤子丢给了我,然后继续埋头收拾旧衣服,没有回避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