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上的结界看来也没有限制他,他很顺利地推门而入。甫一入室,一股血腥味就野蛮地闯进鼻孔挥之不去。奇怪的低鸣声像浓雾般粘稠,使人感到危险。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窟。未尘感受到有无数道视线投向自己,他全当做没看见,找寻到关押名录一条条看过去,终于找到了彼岸花妖,在三层,他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阿喻。
每一层的妖怪是流动的,但大体上楼层越高危险性越强。回想几年前那一战,未尘觉得他也不至于沦落到三层,只可能是为了保护族人才主动留在三层。但他的族人那么弱,真的能活下来吗?
铜墙铁壁上布满陈年血渍和可怖的抓痕,令人遐想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恶战。未尘懒得爬楼梯,走进塔内设的传送阵,想传哪儿就传哪儿。倏的一下,他就来到了三层。这里有很多长相奇异的妖怪沉睡着,且塔内不燃烛,未尘所能看见的只有手中的灯映出来的方寸之地。他慢慢向深处走去,实在是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基本上看不见什么。
忽然,未尘眼神一凛,猛地转过身,提高了灯,红色的光便照亮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不得不说,还挺瘆人的。但他很快就认出了他,阿喻,那个花妖头子。他好像变了,眼神有些阴鸷,眉毛压着一层戾气,给他原本俊美的脸镀上攻击性。
“未尘。”阿喻似乎是把这两个字在唇齿间用冰冷的恶意浸泡过,语气森然。
“你看见了吗?我的族人只剩五个了。全都是拜你所赐。”
未尘叹了口气,只说:“谁叫你们以吸人血肉为生呢?”
阿喻笑了一声,二人立场不同,也没什么好聊的。良久,他才道:“我还要感谢你的不杀之恩。但一码归一码,若是有一天我挣脱了符文的束缚,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等不到那一天。”未尘神色淡然,并没有被威胁到,反而是阿喻眼中划过了一抹深意。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死了的妖魔会被自动除名,你不可能还找得到我。”
“好吧,夜深了,我也该走了。”
“你的那个徒弟……”
“你杀不了他,他如今很厉害。”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未尘并不滞留,顿了一下便离开了。阿喻在原地轻轻念道:“陈扬,是你的软肋吗?”
……离大赛正式开始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随时随地都可以看见年轻的参赛者在紧张地备战着,希望通过练习使自己达到完美的状态。陈扬嘴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但还是有踏踏实实地练习。最闲的就是未尘,他除了每日也陪陈扬练练剑外就是在四处溜达,顺师弟的茶,顺师姐的酒,找人下下棋去藏书阁看看书,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最重要的是,太玄门的伙食也是一顶一的好,导致陈扬经常拉着他问是他做的好吃还是太玄门做的好吃。如果他说不相上下,陈扬会很不满意地垮起个脸;如果他说你做的好吃,陈扬也并不受用,只认为这是他拿来敷衍自己的;如果他说太玄门的好吃,那他当场就要炸。总之就是比较一旦生了根,他说啥陈扬都不信。
未尘懒得伺候他,自顾自过完了这几天,又纠正了一些不规矩的剑法,徒儿就要“上战场”了。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师弟旁边,还顺带抓了把瓜子,可惜苏上云并不爱吃。因着这一千年未尘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野,没什么人看到这张脸还会做出各式各样的表情。惋惜,遗憾,谴责,快意,他当年已经看腻了,如今沐浴着好奇的目光,反而愈发闲适。众人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竟然可以坐到苏上云旁边,还那么没规矩。
至于未尘为什么可以活这么久,其实是因为他有仙家血统,长寿基因。他是半仙,母亲是天上的仙女,父亲是修仙之人,却在那场鸿蒙之战中双双逝世。修仙者可以凭借浑厚的灵力获得长生,但这种人少之又少,巧的是未尘的师尊师姐师弟都是这种人。
这很好,至少他不是唯一一个还记得那段遥远的往事的人。倘若有一天他那一辈的人都不在了,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了解他的故事,他的记忆都模糊了,人们都把他遗忘了,他不知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长老正在念诵冗长的规则,未尘百无聊赖地搜寻着徒弟的身影,结果徒弟没看到,一个美丽的故人却就坐在不远处。
柳玉长老,吕卿。
她喜欢着翠色衣衫,身姿窈窕轻盈,睫毛很长,眉毛很细,是很传统的古典美人。她看着你的时候,总是很温柔,正如她这个人一样。但她并不好惹,她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同样也是一个希望别人也守规矩、向往公正的人。她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实则一打起架来灵力很霸道。反而是这个人的反差,把当年的未尘迷的神魂颠倒。
未尘看着她,吕卿转过了头,对他笑了笑,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未尘也早已释怀,回之一笑,便礼貌地收回视线。结果刚抬头,就和人群中的徒弟目光相接。陈扬看着有点不爽,他转了两圈竹节链子,便有幽怨的声音传入脑海:“你看啥呢!”
未尘回道:“你不都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