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木然地回道:“王妃的话,奴不明白。”
明阳早知晓了她的秉性,就算现在把那盘羊肉端过来,让她吃掉,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咽下。
可之后呢,杀了肖烬的乳母,就算他知道是张嬷嬷害人在先,表面不会责怪明阳,心中也会生出隐刺。
明阳端坐在椅子上,淡然道:“那就说点你能听得懂的。”
“昨日晚膳上的那盘炙羊肉焦香可口,念你为王爷操劳二十年的份上,今早我命人热了热,送去别院,赏给谷雨了,想必她已经吃完了。”
“你个毒妇!”
张嬷嬷瞬间变了脸,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惧与愤怒交缠,仿佛吃下毒药,马上要气绝身亡的是她。
“我今天跟你拼了!”
她从头上一把揪下一根金簪,大哭着向明阳扎去。
这根金簪是她随肖烬出宫前,岑皇后赏的,是岑皇后的陪嫁之物。
如今用它杀了伤害王爷之人,也不枉皇后善待她一场。
只是她脚步才动,就被沐蓝按住了,手里的簪子也掉落在地。
她愤恨的哀嚎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朝霞院。
明阳心想幸好提前支走了闲杂人等,不然是瞒不住肖烬的。
明阳的裙角轻移,行至张嬷嬷的身前。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为什么想杀我?”
张嬷嬷已经丧失了理智:“你害的王爷差点丢了性命,杀了你我都不解气,你死了我还要将你挫骨扬灰!”
明阳并不恼,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王爷回来后,未向任何人提及重伤的真正原因。”
在繁城时,肖烬对外也一口咬定是遇到了刺客。
可他从岑家调了人手,一定是瞒不住岑家的人。
张嬷嬷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也垂着头安静了下来,只低声抽泣,不再歇斯底里。
明阳再次缓缓开口:“让我猜猜,虽然王爷一直强调不让芳儿表妹走漏风声,可那孩子厌恶我,必然不会听王爷的话。”
“她给皇后娘娘传了密信,说我狐媚,迷惑了王爷,才使他置于险地,娘娘心疼儿子,便想让你毒杀我。”
张嬷嬷听罢,面色更加惨白,她不停地摇头:“不是,是我恨毒了你,王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不忍他再被你这个妖女坑害。”
明阳走回桌前,拿着提前帮张嬷嬷写好的供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了,看得出你是个没有心机的人,答案全写在了脸上。”
见一切都已被明阳识破,张嬷嬷已然溃不成声,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杀……了我。”
明阳打开了桌上的食盒,将昨晚的那盘羊肉端了出来。
过了一夜,肉里的汁水被风干,上面的白色药粉更明显了些。
砒霜与水难以相融,所以常用来赐死,而不是暗杀。
直接撒在菜上就更加荒唐。
明阳盯着那盘菜,突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
肖烬那满腹的阴谋诡计该是随了谁呢?
皇后娘娘若是真的像外表那样软弱愚笨,就算能靠着岑家和先太后保住后位,恐怕一双儿女也活不到成年。
她也许真的没有大的野心,只求至亲平安,可为了这个「平安」,她也会不择手段。
明阳的目光转向了张嬷嬷,不由得可怜起了她,或许在岑皇后的眼里她就像摇尾的狗,平时好吃好喝地养着,等哪天有猛兽来犯,也不管这条狗打不打得过,就直接推到阵前。
“去年,我在皇宫救下了谷雨,我跟你说我不忍她在花一样的年纪凋亡,我现在依然不忍。”
“这盘肉,我没吃,她也没有。”
说完明阳就示意沐蓝放开了张嬷嬷。
张嬷嬷已顾不得礼仪,她跌跌撞撞地行至桌前,跪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那盘子。
她看着看着,脸上便浮现出了安心的笑容,眸子里却染上了决绝的底色。
明阳预判出了她的行动,似规劝,也似警告般地说道:“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谋害王妃的事也瞒不住了,你的儿女还如何在这王府立足?”
张嬷嬷阴冷地笑着,声音中带着绝望:“我已经做了,难不成你会既往不咎,放了我?”
明阳将供词拿到了她的面前:“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去跟王爷说你年岁渐长,想去庄子上与夫君团聚。”
“这张供词我会留着,若皇后不再对我动手,我便一辈子都不会拿出来。”
若皇后依旧不依不饶,她也不能再忍让,必须要让肖烬知晓。
张嬷嬷没接那张纸,却用眼睛快速地扫视着上面的字,看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求王妃杀了我。”
她忠心为主,怎愿把皇后和岑小姐供出来。
明阳轻笑一声:“你若真想死,求我做什么,砒霜还在这摆着,抓起来吃下去,墙那么硬,也可以撞上去。”
张嬷嬷听罢,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刚才她确实想死,可明阳给她指了路,她现在是既想活,又不愿卖主。
明阳说的对,这事情若是暴露了,她的儿女们一生都要背负骂名。
明阳见她动摇,便知事情不难办了,她直接挑明了岑皇后的筹谋。
“你说这世间有那么多种毒药,为什么皇后给你最容易露馅的砒霜?”
张嬷嬷猛然抬头看向她,眼中写满了疑惑。
明阳垂眼看着她,替她解答道:“因为她知道不管用什么毒,你都杀不了我,她要的不是我死,是用你的命,让我和王爷离心。”
张嬷嬷杀了明阳,肖烬与皇后离心,明阳杀了张嬷嬷,肖烬与明阳离心。
张嬷嬷紧蹙着眉头,微微张口,呆滞地望向明阳。
“昨夜我跟你一样睡不着,所以想了很多,可直到刚刚才彻底想明白,这朝霞院里的侍女有五个原本都是皇后宫中的人,为什么明知危险,还要选你来做呢?”
“因为你在王爷心目中的位置最重要,我虽是母皇亲自喂养长大的,可也有一个自小就照顾我的嬷嬷,除了至亲,我与她最是亲近,我来和亲之前,她哭了一夜。”
“我想等她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我必然也会哭得伤心欲绝。”
明阳说了这么多,张嬷嬷的心其实已经开始动摇,可她仍然固执地摇着头,嘴硬道:“胡说,皇后娘娘最是心思纯净。”
明阳乘胜追击:“你是跟了她二十年,可你管的是吃奶的事,其他一概不知,又怎能看透她是什么样的人?”
“咱们再来想一想,她为何昨日将王爷和公主都召进了宫?”
“王爷确实会和我用膳没错,可砒霜这种毒他看一眼就能识破,所以绝不会误食。”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成她怕王爷发现,导致事情败露。”
“可公主从不在别院外的地方用膳,为什么也要召走她?”
“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在,没人阻拦,我才有机会一怒之下杀了你!”
明阳的话好像无数的箭从天而落,将张嬷嬷扎的千疮百孔。
她悲痛道:“娘娘怎会如此待我?”
明阳给了她最后一击:“公主的侍女前脚被活活打死,后脚谷雨就补了上去,当真是她再寻不来其他的人吗?”
“不过是你足够忠心,你的女儿也好拿捏。”
“其实在她的眼里,下人就是她手里的物件,她的物件就该为她所用,才不管你会不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