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然道:“此事关乎天下苍生,还望先生不要推辞。”那相师蹙眉凝思,不置可否。
陈萧然道:“敢问先生,黄巢、王仙芝俩人起义,是否能成大事?”
陈萧然本对方术一说将信将疑,但这相师对陈萧然的事说得全然无错,再加上方才他半推半就,陈萧然心中再无迟疑,直接说出心中所想。这话在旁人听来本是大逆不道之言,陈萧然此时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也未曾细忖有何后果。
那相师闻言,仰天大笑,左手抄起白幡,右手取出葫芦,喝了一口,边走边道:“万人头上起英雄,血染河山日色红。一树李花都惨淡,可怜巢覆亦成空。”
陈萧然还未反应过来,却听车内的陆若云说道:“请问先生,何人能倾覆这天下?”
相师身形一顿,脸上浮现一闪即逝的笑容,脚下却不停步,接着道:“荡荡中原,莫御八牛,泅水不涤,有血无头。”
陆若云一听,竟为之瞿然,忙从马车中探出身来,叫道:“大哥,快追,这人不简单!”陈萧然本有此意,既得陆若云出言提醒,当下更无迟疑,提气追了上去。
那相师并未走远,陈萧然不多时追到他身后,伸手向他肩头抓去,叫道:“先生留步!”
那人听得背后声响,脚下并不停步,往左一跨,避开了陈萧然。
陈萧然以一击不中又出后招,双手分别抓向他两肩,相师左腿往后一迈,身子一弯从陈萧然臂下钻了过去,随即倒转身子,向另一个街道走去。
陈萧然抓他不到,便想绕到他面前堵住他去路,足底用力,冲了上去。相师见陈萧然挡在身前并不避让,神鬼莫测地将腿迈到陈萧然身后,又绕了过去。
这相师每一脚所踩皆是按照伏羲八卦的方位,每每出人意料,陈萧然接连试了几次均拦他不着。
陈萧然接连受挫不由得心灰意冷,正无可奈何之际却听得那相师朗声唱道:“争名夺利几时休,贫也忧来富也愁。百年到头归黄土,又何劳心逞风流。王侯将相化白骨,才子佳人归九幽。千言万语难道尽,劝君莫留早回头。”
这话与无名僧所说的破相、去执大有相似之处,陈萧然一听,呆呆地愣在原地。待回过神来那相师已不知所踪。
陈萧然回过头来,此时陆若云和林婉也赶了上来,陆若云见只有陈萧然一人,便知不妙。
陆若云叹道:“大哥,这下咱们可错过了大机缘。”
陈萧然愕然道:“此话怎讲?”
陆若云道:“此人样貌虽寻常,且酒不离身,似是个浑人,但在相术与武功上有此等造诣可见其定非常人。”
陈萧然点了点头。
陆若云接着道:“他离去时说的谶语大不简单,‘万人头上起英雄,血染河山日色红’说的应是起义之事,从‘一树李花都惨淡’来看李唐大势已去,亡国不久矣。但最后这句‘可怜巢覆亦成空’似是暗指黄巢也将惨淡收场,不得不让人心惊。”
林婉道:“难怪陆姊姊那般问他,原来早就明白他的意思。”
陈萧然皱眉道:“那他第二段话是什么意思?”
陆若云叹了口气道:“那段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八牛’合起来便是个‘朱’字,而‘泅水不涤,有血无头’指的便是‘溫’这个字。”
林婉和陈萧然齐声道:“朱温!”
黄巢起义如今天下皆知,那相师前一段话还可说是信口胡诌,但朱温只是黄巢手下,此时名气不大,这相师的后一番话可就叫人不得不信服了。
陆若云接着道:“那相师说的话我早先似乎在《推背图》上看过,不过当时浅尝辄止,未知其意。谁又能想到几百年前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便已料到当今局势。”
陈萧然心念一动,道:“如此说来那相师多半是天机观的传人。”
陆若云点头称是,又道:“看来天机观与少林寺一般没有入世之心,我们此行可说是功亏一篑。诶……”
陈萧然莞尔一笑,道:“也不尽然,起码在少林寺我悟得高深武理,又从这相师出得出黄巢和朱温的消息,可以说是不虚此行。”
林婉笑道:“萧然哥,这可不像你啊,若是换做以前你必定长吁短叹怨天尤人,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寻得那相师的下落,怎么现如今竟这么看得开?”
陈萧然苦笑道:“怎么连你也来挖苦我?不瞒你们说,从少林寺归来后我的心性便有些变化,但似乎又不太明晰,而且具体是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那相师走前又对我说了一番话……”
陈萧然还未说完林婉便打断他,道:“他说了什么?”
陈萧然看了林婉一眼,心知林婉心性如此也不与她计较,遂将相师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陆若云道:“这人果然是世外高人,竟看得如此通透。”
陈萧然点了点头,接着道:“他的这番话和《金刚经》中夹带的武理有异曲同工之妙,对我大有启迪,但要我看得像普善和这相师一般透彻如今却是万万不能。如今我觉得凡事只要尽力而为便可,没必要强迫自己。”
林婉道:“正当如此,否则事事都强求自己做得尽善尽美那可多没意思。”
陆若云却是闭口不答,陈萧然似是没瞧见她神色有异,道:“赵世伯交给我的两项任务都没完成,依我看咱们不如北上与义军会师,沿途一边打探义军的消息和朝廷的动向,最好能拉拢些英雄好汉这样也好将功折罪。”
林婉拍手叫好道:“咱们要是一路上游山玩水便最好不过了。陆姊姊,你怎么看?”
陆若云道:“我……我看一切由大哥定夺。”
陈萧然见她心不在焉,忍不住上前询问,陆若云却是摇头不语,陈萧然轻叹一声,率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