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雄踞大江以北疆域有数千里之广的大魏，还是国祚犹在北朝之上的南楚，抑或是西边那个扼住一关一峡便可高枕无忧的西蜀，这些年都开始有意无意地促进武道发展，只不过在手段上稍有差别，北魏设立衔武司下辖武修院武研院武备院这一司三院，衔武司首座乃是高配的正三品大员，负责统筹北江湖门派相关事宜；而南楚朝廷方式则更怀柔一些，不要命的抛金洒银与白马寺、虎丘剑林和顾府这三座南江湖魁首加强联系；至于西蜀，自开国以来便只有一个门派，西蜀藏剑阁，传闻藏剑阁开派祖宗就是西蜀皇室中的一员，西蜀小朝廷和这个以剑著称的强大门派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无论采用哪种手段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也正因为如此，三朝疆土中出现了雨后春笋般数不清的讲武堂，只要有点家底能够支撑起学武开销的，基本都不愁没有入门的地方。

不过无论哪一家门派，哪一家讲武堂，开宗明义第一本教材，都是同样的一本书：《灵枢六要》。

这部据传由前朝某位大天人撰写的短短五百字文章，因其简明扼要，深入浅出地讲解了天人五境中最基础的见微境的修行法门，很快便风靡南北江湖，本来曾有几家大门派妄图据为己有以作私藏，却被大天人一日御剑五千里，斩杀归真境界高手两人，守正境高手九人，这还是那位天人高手为保留江湖元气，只诛首恶不问胁从的结果，自此以后，这部本该藏入朝廷或某家大门派藏经阁的典籍便成为了传世经典，并被诸多武道大家引用，从此流传下来。

而摊在宋乾卧房桌子上的，正是这么一本滥大街的天顺版《灵枢六要》，因为当今大楚皇子的年号就是天顺。至于大江以北的那个强大王朝，所修习的自然是以北魏皇帝年号刊印的洪承版《灵枢六要》，不过区别也就仅此而已，实质内容并没什么差异。

“御剑千里啊……”宋乾砸吧砸吧嘴，有点口干舌燥。

朝北海而暮苍梧，能御剑千里瞬息而至者，唯天人而已矣。

“真气者，所受于天，与谷气并而充身也。”作为一切修行之纲，如何修行真气乃是进军武道的重中之重。只不过对着这句话看了快有十四年的宋乾虽说倒背无碍，却依旧没能跨入见微境的门槛。

字面意思很浅显，受于天自然就是先天气，用一分则少一分；谷气则是后天气，更直白点就是人体所摄的食物精气，两气相融就是所谓的真气。跨入见微境的关键则是引真气冲十二天干大脉，只须真气充盈到可以循环九周天的程度，即可于丹田通入华池，踏入见微。可以说无论是刚接触江湖的小菜鸟，还是冯虚御风高高在上的在世天人，都逃不过登华池这一关。

“凡人有此十二脉，俱属阴神闭而不开，惟神仙以真气冲开，故能得道，十二脉者真气之根，一气之祖。”宋乾翻着一本前人的《十二天干大脉考》，开始对照自己赤裸的上身比划，这些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书籍，买倒是不难买到，不过像宋乾这种一个人独自摸索的情况实属罕见，小命毕竟只有一条，哪怕花些银子请个师傅呢。

可惜，指望宋乾掏出来几百两银子去上武学私塾，确实有点难为这个买二两黄酒都得精打细算的穷小子。

开不了金手指，谁都不比谁多二两肉。

“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想要贯通十二天干大脉怎么就这么难……”宋乾默默惆怅了起来，他可没少听说过那些修行两年内便跨入见微境的武学天才，甚至还有十二岁便能窥视天人第一境的怪物，即便是这座小县城中，也有跟他一般年纪便冲脉成功的少年人。

他还真有点想不通，以他从穿开裆裤开始就一日不辍的艰苦修行，和从一开始就刻意雪藏的珍贵先天精气，到现在竟然还是只能冲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八条大脉，第九条申脉虽说已经打通过半，但对比他十二年才冲开八脉的惨烈成果，想必冲开第九脉也是半年以后的事情……

“也许……这些人都是喝三鹿奶粉长大的。”

真气行贯天干大脉的痛苦宋乾清楚得很，当他六岁时冲开第一道大脉子脉时，浑身经脉痉挛如细密刀剐，身上衣物瞬间就被汗水浸湿，要不是凭着那股骨子里的韧劲儿死死咬住牙齿保持清醒，怕是当场就得晕过去，饶是如此，事后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

宋乾有心去请教那些在讲武堂进修的年轻人，不过花了重金才得来的经验，没有人肯轻易吐了口，何况能掏出昂贵武学束脩的家伙多半有点背景，谁也瞧不起这个在小巷子里开面铺的穷小子。

这家小店面是前店后坊的格局，出了门面后门就是有个小院子，再往后就是后厨跟爷俩的卧房。坐在床上闭着眼行功的宋乾浑身微微颤抖，坐在对面的三爷似乎是之前一通折腾疲了，靠在桌子上眯着眼睛，这时候才能看出来这个小老头儿脸上皱纹深嵌，在昏黄不定的烛火映照下，已经有了几分被岁月打磨后的老态，不过手里却没停歇，因为怕打扰到宋乾，没敢出声，只是默默拿着一根削尖的竹签轻挑着噼里啪啦的灯花。

一盏灯，一本书，十二年求索。

陪在宋乾身边的只有跟他透露第二位谪仙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的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