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强身健体,没有问题,自古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治病不如防病,求药不如养身。但要说控制情志,孔仁卿心中,多少有些不屑。
在他看来,公孙荧年纪轻轻,最多就是以祝由之名、行巫医之实罢了。不过圣上有令,他只有尽自己所能询问一二。
“请问公孙先生,尝在何处学医?”孔仁卿并未起身,而是以手按住衫袍搭摆,规规矩矩的转了半圈,与公孙荧相向跪坐。
“家师龙树先生。”公孙荧也压住斜摆襦裙,转了半圈。
未及能力,先问师承渊源,孔仁卿这便是探人深浅的常规套路,但可惜,这龙树先生,虽有传说,但并非医家,是何来路,自己也不清楚。
“大乘佛教有阿周陀那,但中原之地未闻龙树之名啊。”孔仁卿假装不知。
“家师方外之人,不图世俗虚名。小女子自幼从师学医,已有十余载。”
“那公孙先生,这祝由都学些什么?”
公孙荧答道:“学医药、学禳符、学情志人心。”
“以祝由之术,控制情志,与民间巫术,有何不同?”
公孙荧听出孔仁卿极力将祝由与巫术等同,有些不快:“孔太医,《周礼》记载神官,都是先说大祝、再说司巫,二者分开来谈,所以祝由自古就与巫术不同嘛。”
孔仁卿见公孙荧,年纪轻轻,颇有学识,又不卑不亢,心中不免生得几分好感,于是语气诚恳了一些:“姑娘提及医药,可我却听说,这祝由术,有病以祝为由,移精变气去之,无假借针石医药。”
“老先生,那都是上古传说了,医家治病哪能不用针药呢,不说治病,就仅仅是以祝由控制情志,也是要用药的。”
“那这祝由术都用些什么药呢?”
“家师龙树先生教我祝由,用药主要有两类,内服汤药,外用香薰,这汤药主要是闹羊花、合欢皮、苦艾、半夏、毒蜂伞,多以丹砂炙养。香薰就多了,有天兰花、麝香,杜衡,月麟香,甘松、苏合、安息、郁金、捺多、和罗、乌沉香、白脑香、独活、龙涎等等,种类繁多。”
“公孙先生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对视而坐,如果有这些药,现在就可控制老朽的情志和意愿,甚至行为?”
“老先生,这祝由术并不是传说中的方术,只能影响他人,不能控制他人,如果见一面就能控制他人,那这天下不是大乱了?”说起天下大乱,公孙荧自知失言,下意识地捂了捂嘴,朝旁边的屏风后看去,见梁王并未说话,这才放下心来。
公孙荧继续讲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祝由之术也非一蹴而就。若想军士忠贞不二,须持之以恒,每十五日祝由一次,以禳符化于汤药之中教军士服下,再与他们话心交谈。”
“以咒语交谈?”
“咯咯。”公孙荧掩嘴一笑:“孔大医,没有咒语呢,难道真是巫术呀。圣上不是想让他们竭诚尽节忠心耿耿吗,那就直接告诉他们得啦。”
孔仁卿听公孙荧说的如此儿戏,哈哈一笑,有些不以为然,这姑娘毕竟稚气未脱,甚至可能还不知道衙府司军的厉害之处,说道:“倘若这么简单,那还要祝由何用,告诉他们,他们就一定会听?”
“所以要每十五日祝由一次,他们不听,喝了汤药,再多说几次不就听啦。”
孔仁卿语塞,此时梁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依旧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声色:“孔太医,你觉得如何?”
孔仁卿再次转向屏风一侧,说道:“陛下,公孙先生,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不似市井诓骗之辈,但家学渊源,臣也不知。不过如此年纪就有此造诣,想其师承也并不简单,民间奇人良多,也不可妄议。”
话里话外,透出大师的谦德。
“再说用药,外用香薰,用得都是安神宁心、解郁顺气之物,此类香料若经常使用,的确可以使军士心平气和,驱除心中的不满和烦躁。”
公孙荧一听,本以为孔仁卿作为天下名医,定会倚老卖老、负才傲物,没想到却说的中肯,并没有因自己年轻而掺杂狂傲之气,不禁对这老前辈生了几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