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空谷,人也落寂。
马蹄慵懒,不思归途。
分头回城的路上,李晋完全没了兴致。
既没有了出城时的紧张,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懒懒地坐在马上,跟在皮三儿与别达身后。
临近西宣门,一排排伐木的力夫正运送着城北砍下的白榆树。
白榆树淋了雨水,显得分外沉重。
“这好好的,怎么砍树呢?”别达跟皮三儿聊着,本是开州人,这片白榆林打祖辈起,就是开州府城北的屏障,如今就这么被砍了,确实意难平。
皮三儿不怎么在意,说道:“前日太子殿下叫伐的,只说三日砍完,不知何故。”
说着,皮三儿回头瞅了瞅蔫巴了的李晋,想用闲聊帮他回回精神:“老大,你知道么?”
“我怎么知道。”李晋懒懒地回道:“哎呀,以后这些事儿,咱仨,还是少管少问了。”
有些人看不到未来,是因为已经看到了未来。
“对,管好自己。”皮三儿逢迎,和别达使了个眼色。
别达也陪着说道:“对对对,咱们只管自己的事儿。”
“诶,对了,老大。”皮三儿一说自己的事儿,就想起早晨说过的事儿:“说那游医给你找到了来着,要不要去看看。”
“算了。不就四千钱嘛,送他了。”李晋丝毫提不起兴趣,只怕这时说是给他两枚武机印,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是钱的事儿。”皮三儿说:“我在赌坊打探时,听见他与众人吹牛,说他自己是当世名医。”
“名什么医,都说是吹牛了,你信么?”
“那我不能信,老大,别人也都不信。”
“那不就得了,这人本来就四处招摇撞骗。”
“不过,老大。”皮三儿说道:“那人见别人不信,说是手里有前任太医监孔仁卿的医册。”
“医册?”李晋眼睛一亮。
“对呀。”
李晋想起,在太医院遇到孔承丞时,曾说起他爹的医册里有自己的病历,那多半,便记载着自己的来历身世。
李晋一下来了兴致:“来,请细说,怎么遇到的?”
“连庄楼呗。”皮三儿说道:“那日你去救别达,别达就是输钱给他,他出千使诈。”
“那去救别达之时,你怎么不说是这个骗子,你要早说,我当时就办了他,还会拖到今天?”
“没认出来啊老大!那天我去看时,那人却不是让你买‘太虚雷电枕’时的模样,是换了个样子。”
“换了个样子?易容么?”李晋问道,难道这世上真有易容术?自己这两年走了这么多案子,只是听见外边有传言,但却没有一个案子,是真有易容的存在。
要想改变容貌不被人发现,那得多高的技艺?
于是又问:“那你怎么发现他就是那方士的?”
皮三儿答道:“他赢了钱,得意忘形,自己说比开医馆时卖‘太虚雷电枕’来钱还快,我看身形相似,声音也差不多,便知道是他了。”
“那他这今天还会去赌么?”
“肯定会的,一般的赌客,在一家赌楼赢了钱,都会觉得运数在此,还会连着来几次,昨日去了,今天多半会去。”
“行,那你俩现在就去盯着,今明两天,他要再来,咱们就去会会他!”
武机印对于李晋,就好像马灵对于祁长训,是精神支柱。
现在这支柱已经破碎,李晋虽然不像祁长训那么极端,但至少对于武机局的事儿,变得更不上心了。
就连次日太子接报,说是在白榆林伐树时,发现树上绑了一截执红刀柄的红绳,李晋也当做没听见。
虽然他知道那一定是刘刈在白榆林被自己捉住时偷偷留下的印记。
相比而言,那方士手中孔仁卿的“医册”自己更感兴趣。
既然没了前途,那过往就变得更加重要。
果然,皮三儿和别达次日又在“连庄楼”发现了那人,三人忙不迭离开武机局,向赌坊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