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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老渔长吩咐,几个渔民将张绪的渔船引到了岸边,可船中却空不见张绪,张绪呢?再一看,小小的雨棚内有一个给渔网牢牢绑住的发黑的圆柱木桶和一条硕大的林鱼。

见状有人低声私语道:“张绪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老渔长又差使两个渔民将木桶抬到岸上。木桶的一端光滑而发黑像是被海水浸泡过的样子,看着像是在海中漂浮了很久。另一端盖子上有个拳口大小的洞口,看不到里面的东西。那里面会有什么呢?待得打开木桶一看,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里面竟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它给一团白色的像是毛发的东西盖着,完全看不到它的模样;它蜷缩着,隐约能看到同样白皙的躯体;它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更不知是为何物?

难道是水里的怪物?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更没有人敢去动它一动!

——谁都不敢靠的太近,谁都觉得那应该是某种怪物、恶魔!

聚集的人群围观了良久,除了惊讶便是低声的议论。老渔长立在一旁久久不语。竟在这时,那木桶里的“东西”竟然自己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明媚而刺眼的阳光从他莹白的发丝间穿过,照耀在分发间他白皙又消瘦而近乎骷髅一般的面庞上!似乎阳光有些抢眼,他眯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像是要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来;他微微睁开的眼睛中能依稀看到晶莹而明亮东西在闪烁,那泪光又仿佛害怕阳光而微颤微闪,他就像从未见过阳光一般。

忽然,有一渔民惊叫道:“是鬼!”

围成一圈的人群猛的激荡开来,只见有几个已经退到了几丈开外,有的似已看得呆住!所有人都不敢上前,仍然远远地看着,似乎在等着那东西自己从木桶里爬出来!

果不其然,他站了起来,整个过程十分缓慢,如同刚出生摇摇欲坠的羊羔。有村民道:“天呐,他简直比刚出生的羊羔还要瘦弱!”在他顽强的选择生命的同时伶仃地站立着!阳光下,他的身体白皙,竟白若干酪,他全身的皮肤已经贴紧了骨骼,完全只剩一副骷髅骨架的样子——他就像从来没吃过东西,他瘦如枯竹!

一名妇孺惊道:“天啊,那就是一个孩子!”

所有人吃惊的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身躯,看着他不可思议的顽强,还有他奇异的白发。那“伶仃的羊羔”就站在那里,将所有人都惊呆了!

“木桶里面竟装了一个绿瘦少年!”

“没错,的确是一个少年。”

仍然有人不敢确定的道:“他,是张绪?”

“胡说,哪有这般的少年!”

惊讶,疑惑、舆论。

“这是不祥之兆!”

“那就是妖怪!”

“这娃可不能留!”

“这是张绪误入了龙煞殿,惹怒了煞神,降来的灾星!”

似是,只无一人是说好话。

这时,老渔长威严一振,道:“众人予我住口!”

所有的议论声骤然停住。

老渔长清了清嗓,又道:“这事,自该由张妇来做决定!船是张绪的渔船,这桶和这鱼都是船上下来的,自当由张绪……张氏来做决定。”言罢,海渔村安静了。

安静地到了晚上。

薪薪火光中,张妇终于听得噩耗领娃赶来了。

张妇性格倔强,她兀自觉得,这是丈夫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她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要将那少年留下照养。众人纷纷无奈,但都无可奈何。海渔村的这桩异事总算告一段落。

可是没过多久,没有生活来源的张妇即便卖掉渔船还是陷入了生活难以维持的境地。她不得不顶着身孕去给别人家做些零工,挣几个零钱,再加上好心人略微的帮助才以勉强度日。只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领着两个还未长大的孩儿,靠做零工才可以度日,天下最可怜的也算一宗。

可老天偏不眷顾可怜之人!

这一天,张妇在外面做活,忽然有一村民气喘吁吁地跑来,又急又惊地道:“快,快那……那,那少年,那少年把你小儿推到海崖下面去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震天巨响!

整个海鱼村犹如滚油浇水,都炸开了锅!

老渔长聚众开会。

众人纷纷质问少年,可少年只是兀自发愣,闭而不答。固执的张妇既未亲眼所见,绝迹不敢相信,她认定那人是故意诬造。众压之下,张妇只得带着少年离开了渔村,一途回往稷门镇北的陋居家中。眼看生活将落入绝境,但祸不单行,臭闻如同瘟疫一般传开,张妇“母子”亦是被镇民排挤。怎奈,稷门镇的家成了“地狱”!

但她们能去哪呢?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忽然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张妇腹中剧痛,像是要临盆早产!少年最是跑遍了稷门镇里所有的街道巷子,也敲遍了镇里所有家户的门窗——可是他就如“白鬼叫门”一般,无人敢应!

张妇流了很多的血,结果,终因无产婆赶至,无能者照看,张妇连同腹中的胎儿一起撒入鬼门,人寰去了!临终前,张妇奋尽余力,用沾满鲜血的手抓着少年的手臂,问道:“我……我那壮儿……当真是你推下崖的吗?”

少年给当时的情形吓坏了,又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久久没答上来!

张妇含怨而终。

夜终归于宁静,死一般的寂静。

少年望着眼前这位曾不惜一切照顾过自己的可怜女人,许久……

许久,少年才暗暗的自己答道:“我没有。”

少年确实未将壮儿推下悬崖,这期间不免有些误会。

那日,少年与壮儿一起到平时常去的海岸崖边玩耍,那是海鱼村海边的一道斜坡断崖,日境奇美。日出的美景刚过,两人便嬉戏打闹起来,玩耍间,少年一不小心单脚踩空身体滑入了崖边,壮儿反应灵敏,奋力将少年拉住。两人一同用力,在正要得救的时候,壮儿又一失足,也滑了出去。两人一同悬于崖边,壮儿虽比少年小一岁,身体却比少年硕大,他一手拽住崖边枯藤,另一手奋力将少年推扯上岸,上岸的少年连忙转身回拉——他一手抓住壮儿的衣襟,另一只手连忙去抓壮儿的手臂,但壮儿的手臂粗壮、加上他壮实的身躯,少年很难抓稳。

经过几次来回的尝试,少年的手臂多次给崖边尖石割伤,鲜血直流,如泪如痛,但他的手爪却如同焊死的铁烙,始终不肯放手。无论两人怎么用力,但就是悬住不动!壮儿被拉得紧紧的衣服也滋滋作响,情况十分危急!

少年看见不远处有一渔民正好经过,他连忙发出大叫的声音向那渔民呼救,可是还没等那渔民伸出援手壮儿便已坠入了悬崖,只留下少年手中的一角缺衣!那渔民没弄清其中的缘由便跑去向张妇说状,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坠崖时,壮儿并未露出半点的悲伤。当时他只觉得全身酸软,显是在推救少年的时候用尽了力气。壮儿心想,若是再这般僵扯,少年肯定会被自己胖硕的身躯给一同拽入海崖。壮儿甘心情愿的将手臂张开,嘴角微扬流露出最后一丝笑容,他也许是想告诉少年不要哀伤,可是他不知道——从那以后,这痛苦的、别离的温暖一笑,却成了少年脸上有过的最后一丝笑容!

他们都尽力了。

时至如今只剩下少年孤独一人,他黑衣白首,瘦苦伶仃,整日如同孤魂一般游守在稷门镇里镇外,他只能靠吃些坟冢嗟食和偷鸡窃取为生。少年恨极了镇里的所有人,他曾用各种方式去找他们“报仇”!可是从未有人愿意理他,人们都认为少年疯了,并给他取了个异名——少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