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菅鹤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是远远的一瞥,就记住了她那明艳的笑容,同那天明媚的阳光一样,叫人久久不能忘却。
在那之后,命中注定没有交集的两人就这样相遇了。
哪怕月菅鹤眠已经想不起来她与她有关的一切,但月菅鹤眠仍然记得那天明媚的阳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她的?
已经不记得了。
好像一开始就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忘记呢。
好像是从签下契约的那一刻吧——保护着书不被人触碰,不被人改变,至此,祂会实现自己的愿望。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契约。
直至现在,书——被触碰了。
那个人,翻看着命运。
那个人,想改变命运。
随着书被人触碰,月菅鹤眠被强制性的唤醒了,可她并不想保护这所谓的书,因为书不能实现她的愿望。
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可笑。都被所谓的书欺骗了。
月菅鹤眠这样想着,却还是向着书被人触碰所产生的异能点的方向走去。
显然,月菅鹤眠沉睡了不知多少年,原本荒芜的土地上现在伫立着许多高楼大厦。原本熟悉的地点都被改变了,远远望去,最显眼的是那处于中心的五栋大楼。
应该就在那里。
后知后觉的,月菅鹤眠才发现不对劲。触碰所产生异能点消失了。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能察觉到,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能点。
不是这个世界啊,那就不重要了。
在所有被描绘出的世界中,应该只有这个世界的自己活下来了。也只有这个世界的自己失去了她。
她本该幸福的。
她一直都很喜欢笑,和那天明媚的阳光一样。
她,是这样的吗?
啊,有些…记不清了……
无处可去的月菅鹤眠在一处公园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才慢慢观察这四周。
深秋,就连长春的树木也忍不住撒下了它的枝叶,公园里没有嬉笑玩闹的孩童,街边尽是些行色匆匆的路人。
还是这样麻木的人,还是同样天空的与景色,有些无趣啊……
月菅鹤眠垂下了眼眸,暗红色的瞳色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啊,好像还多了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月菅鹤眠只是稍微感知一下就知道,这些人的腰间佩戴着枪械。
是幕府吗……啊……该换称呼了,是政府吗?
不,应该不是,那就是非法组织了。
和当初的鬼杀队一样?
月菅鹤眠思考着,完全没注意到一只三花猫从草坪中钻了出来,应该说是不在乎三花猫的靠近。
就如同月菅鹤眠察觉到书被触碰一样,在月关鹤眠出现在横滨的土地上时,有关异能力检测的机器就检测到了月菅鹤眠的异常。
没人在意。
除了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一直在为了横滨能够稳定而不断的努力,可在这个各方势力混乱不堪的横滨,一个人的努力可不够。
夏目漱石产生了一个想法。三刻构想——白天,黄昏,黑夜。
在这个混乱且政府无法管制的情况下,只有这个方式才能使横滨恢复以往的平静。
但现在这个状况下,三刻构想才刚刚诞生,还没实施的情况下,月菅鹤眠出现了。外来者——代表着例外,混乱与危险。
于是,夏目漱石使用了自己的异能——我是猫。出现在了月菅鹤眠的身边。
“喵~”三花猫对着月菅鹤眠叫了一声,试图唤起月菅鹤眠对小动物的同情心。
日暮西沉的光照在一人一猫上,带着淡淡的光晕,不远处的海浪也被照耀的波光粼粼,拍打在堤岸上,破碎的浪花带着细碎的光,映入月菅鹤眠的眼帘。
“喵~”月菅鹤眠也对着三花猫叫了一声,似是回应。三花猫轻轻一跃,就跳上椅子,躺在月菅鹤眠的身旁。
小小的爪子扒拉着月菅鹤眠的羽织。
这时的月菅鹤眠才察觉到自己的穿着与众人不同。
“谢谢。”在三花猫触碰到月菅鹤眠的一瞬间,被动触发的异能力就令月菅鹤眠知道眼前的猫是一个人类。
“你发现了?”三花猫也在触碰的一瞬间感知到了对方的异能力发动了,只是不知道月菅鹤眠的异能力是什么,但是夏目漱石没有感觉自己身上有任何的不适。
夏目漱石也知道月菅鹤眠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不再隐瞒,取消了异能力。
眨眼间,一位穿着绅士,带着帽子的男士站在月菅鹤眠的身前。
“我叫夏目漱石,刚刚那是我的异能力。”夏目漱石率先开口解释。
这是一位十分强大的女士,不仅仅是异能力,还包括体术,猫的视线能让夏目漱石观察到更多人类所不能注意到的细节。
更何况,她的羽织下,藏着一把太刀。
她——很危险。
不能就这样放任她在横滨,也不能激起她的敌意,在这样情况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坦诚相待。
月菅鹤眠颔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时间沉寂了片刻,月菅鹤眠才接上夏目簌石的话:“妾身名为——月菅……”
……妾身?
这不是月菅鹤眠会说的称呼。
是谁?
……是她吗?
是她。
月菅鹤眠记得,也只记得——正式相遇的那天。
那是下着细雨的夜幕,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街边的小贩小摊已然归家,遗留的烛火充当了点点星光,映照着孤寂的石板。
月菅鹤眠是为了躲避追杀自己的武士才在雨夜中行动。
雨滴,从空中坠落,汇成水流,可以很好的冲刷自己留下的痕迹。
只是月菅鹤眠没想到,除了自己,细雨夜幕中会见到她。
她还是同先前瞥见时一样,只是换下了华丽的十二单衣,换上方便日常的和服,打着一把绘有樱花的折伞。
月菅鹤眠不打算与她有交集。
毕竟,自己是灾厄。
拥有与普通人不一样的能力,那是一旦被发现就会被追杀的能力。
那是被愚昧无知者畏惧的能力。月菅鹤眠的异能力——命运编织曲!
但,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轻声道出了月菅鹤眠的名字:“月菅鹤眠,鹤眠,妾身可以这样称呼姬君吗?”
她的声音……不记得了,为什么会不记得?
明明不该忘的。
不能忘的。
“你,认识我?”月菅鹤眠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时的月菅鹤眠十分狼狈,为了躲避追杀,一直在奔波的路上,完全没有时间休息。
“早春时,妾身有幸见过姬君一面。”她将折伞递给月菅鹤眠,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轻笑道。
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很美吧。
她,向来都是美丽。
月菅鹤眠脑海中与她相关的记忆一瞬间闪过,也只是过了一瞬。
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月菅鹤眠停顿了一瞬,改口:“我叫鹤眠,月菅鹤眠。”
那么,鹤眠小姐是为什么来横滨呢?”夏目漱石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随即坐在了月菅鹤眠的身旁,双手扶着手杖,眼神却望向不远处的海面。
为什么来横滨?
因为书。
月菅鹤眠无法说出这个原因,但眼前这个人,月菅鹤眠也无法欺骗。
在夏目漱石触碰到月菅鹤眠的一瞬间,异能力发动了,月菅鹤眠看见了那么一瞬,夏目漱石为了保护这片土地而做出的努力。
“守护的东西,在横滨。”月菅鹤眠思索片刻,掩盖了最重要的东西。
夏目漱石一愣,很明显,听出了月菅鹤眠没有说出全部。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一部分。
见夏目漱石没有回答,月菅鹤眠为自己的理由再次补充:“横滨,我不会伤害的。”
啊?被看出来了吗?
是因为异能力吗?
夏目漱石这般想着,一开始就悬着的心因为那一句话而微微落地。
可月菅鹤眠的存在仍然是一个不可控的危险因素,必须在给这个例外加上枷锁。
“鹤眠小姐是初到横滨吧,住所也还没定下来吧?”夏目漱石缓缓开口,似是担忧月菅鹤眠之后的处境。
“住所?”月菅鹤眠的思绪才回到了现在。
作为月菅一族暗部的掌管者,哪怕被族人所恐惧着,忌惮着,鹤眠的衣食住行向来都是最上等的一类,当然,这也算是等价交换的一种,作为处理暗中刺杀的工作。
但是现在,月菅鹤眠望着空无一人的小公园,日暮已然沉入了海面,自己也不在之前的时代了,月菅鹤眠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已经回不去了。
时间还真是残酷啊。
“啊,我现在,也算是孑然一身吧……”海风吹起了月菅鹤眠的发丝,遮住了她那暗红色的双眸,显得有些落寞。
“既然鹤眠小姐这样说,鄙人不才,身边正好缺了一位秘书。”夏目漱石看了眼月菅鹤眠,见她没有什么不愿的反应,才接着说:“不知鹤眠小姐有这个意愿吗。”
这个想法在发生歌剧院事件(福泽谕吉与江户川乱步相遇后处理的第一起事件,以绑架夏目漱石为目的)之后,夏目漱石就更加确定要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异能者在身边,以免自己在有疏漏的时候也不会牵扯到横滨的人们。
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现下,正是一个好时机不是吗?
正好最近福泽谕吉和乱步在调查自己的行踪,以他们二人,找到自己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若鹤眠小姐同意了,届时双方见面时,也可以让江户川乱步看看眼前这位女士。
夏目漱石快速思考着月菅鹤眠呆在横滨可能会发生的事件,现实中也只过了一瞬。
“说是秘书,其实,是保镖吧,负责你的安全对吧。”月菅鹤眠发动异能力时,就在无数的命运织线中看见了夏目漱石被刺杀的场景,不得不说,夏目簌石本身也是一位强大的异能力者,才能从那么多场刺杀中活下来。
“是的,秘书也只是对外的称呼罢了。”夏目漱石点了点头,一只手扶上了帽檐,压了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可是以你的能力,就算不需要我,也能活下来。”月菅鹤眠一顿,似是脑海中闪过一丝场景,是红色,满地的红色,那是鲜血,却很快消失不见:“你,也很强大。”
“可强大不一定就能保护自己所爱,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鹤眠小姐。”夏目漱石的话语中带着些许落寞。
是这样吗?
强大也不一定就能保护自己所爱?
那为什么书要选择与自己签订契约呢?
月菅鹤眠一直奉行着的是强者为尊。
只要有了力量,才能在那个噩梦般的家族中活着;只要有了力量,主家的孩子才不会欺负自己;只要有了力量,上位者们才会正视自己;只要有了力量,一切才会如自己所愿;
难道不是吗?
在那个属于过去的时代,月菅鹤眠在月菅一族只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变得强大。就像是被打造出来的兵器一样。
有些意外的,月菅鹤眠开口问道:“如果我在你身边,就能明白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了吗?”
流逝的时光,镌刻在心间的执念,终究令月菅鹤眠明白,一个人想要真正的变强大,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
“当然。”夏目漱石从月菅鹤眠的话中明显捕捉到了她的孤寂与恐惧。
哪怕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异能,眼前的这位外来者,始终是一个被自己困在原地的孩子啊,没有一个正常人的常识,空有着人类的皮囊,灵魂却在深渊中沉寂着。
“我会为你指明方向,但你想要了解的东西,需要你自己去体验。”
在那么一刻,夏目漱石的话与过往中的一位友人重叠了。
——“那么,从今日起,妾身会是姬君孤独命运中的指明灯,今后,请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