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友说道:“那小子的身份在此地应该很高,平日里也是霸道横行惯了,因此这些人都早早地避远。”
木婉清柳眉一竖,煞气腾腾的道:“哼!叫他来,来多少,杀多少!”
王语嫣安抚她:“婉清妹妹,尚不知那人将如何行事,不须如此!再说了,郭家哥哥在这儿呢,保管万事无忧。”
郭友起身,对三女说道:“人已经在外边等着了,过去看看。”
走出客栈,郭友脚步不停,带着三女走入一条长巷中。
长巷两边是高墙,高墙下有人,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就包围着四人。这些壮汉满脸横肉,在这萧肃的秋日里只披了件短褂,露出身上鼓胀的肌肉,目光汹汹紧盯着四人,大约是一俟有动,便即用厚实的身体砸倒四人。
先前的青年摇着扇子出现在人墙外,郭友好奇的问他:“你摇扇子,是因为身子太热还是单纯觉着潇洒来着?”
那青年一拍折扇,大笑道:“嗬!有眼光。”
郭友笑着说:“夏天的话,我尚能理解,但现如今的季节,你不觉着摇着扇子显得很傻吗?”
那青年面色一黑,却是怨怒的说:“本以为是个妙人,不想也是个蠢人。我会好好招呼你的!不想受苦,就乖乖跟我走。”
郭友不介意他的语气,但想弄清楚一件事,于是向他说道:“你们人多,我们当然乖乖听话。看阁下行事风格,俨然熟门熟路,只怕平日时惯常如此了。只是,你的手下倒更像是走镖的多过像家丁,阁下可否为我一解心中之惑呢?”
那青年“刷”地一下展开折扇,得意洋洋的说道:“走镖的天天与银子打交道,本衙内用的放心。”
走镖的人当然见惯了银子!每当镖局的生意红火时,也是盗匪最猖獗、最活跃的时候了。
只是,镖师与匪徒,谁是谁?谁又分的清呢?
一行人驱着四人走动,穿过几条小弄,走过一道大街,再走了十几步进了小门,却入了一座府邸的后院。
后院里的壮汉更多,仆役进进出出,见了青年皆是拜称“小郎”。院子很大,约一亩大小,正中有一小池塘,池塘上有桥,曲曲折折的从地上连着凉亭,凉亭里正有一对中年男女在喂着池里的金鱼。
那青年毫无顾忌,大剌剌的迈步入到凉亭,口中说着:“阿翁,阿姐,我回来啦!”
在在扔着鱼食的两人停了手,中年男人斥道:“那边四人又怎么得罪你了?不知道最近风紧要收敛些吗?为父平日里让你多低调些,为何总也不听?你是想要气死你阿耶么?”
一旁的中年女人忙帮他抚着心囗,嘴里劝道:“老爷莫动恼了,衙内喜欢,就顺着他罢!横竖也不过几个蒲柳女子,又不是第一次了,当不得甚大不了的事!”
那边在说着话,这边郭友几人听得真切,木婉清恨恨道:“这一家子,当杀!”
王语嫣平生温娴,却也气道:“足见平常是掳人惯见了,竟不管制,着实恶当满满。”阿碧陪着点头,不说话只看着郭友。
郭友笑道:“本就是无聊了又刚好撞见。语嫣刚经历了一位长辈的离去,虽只见了一面,难免心下郁郁。这小子撞上来却是刚好,既可出气又可令语嫣见识一番人心的险恶,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转而对王语嫣告诫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便是平平常常的人,有时也会是化身恶魔。是以行走江湖,眼睛一定要亮,多观察,多思量。遇见好人家可以笑脸相付,若遇上如这般父不教、母不喻、子不善、好事一件没做坏事倒做尽了的人家,你须当如此——”
说着,剑决已掐下,灵剑从体内飞出横在半空铮然作响,“嗡嗡”声起,便见着九十九道莹莹亮亮的剑光分出,铮铮然指向庭院里的人。
凉亭里,那一家子已是骇得跌坐在地,那中年女人惧道:“仙人饶命!小妇知错,知错矣!饶过一命啊!”
郭友只是对三女说道:“她现在惧怕我的力量,但眼里只有惧而没有悔!口里说着知错,其实是不知的,人在上头高处待惯了,就不愿低头看人间的了。错事做的太多,也不是一句知错便能了结。我们虽不能审判她们,我们却可以送她们下去,给该认错的人好好认错。语嫣,阿碧,这句话要牢牢记在心里!”
两女点头记下,郭友剑指点动,便见半空上的剑光流星般坠下。
流光曳过,壮汉们厚实的身躯在这些锋利无匹的剑光下如同纸帛,轻易被击穿撕碎湮灭,连一丝肉渣血迹都无,仿若世间从无这人。这庭院中刚刚站着的也如幻影一般被风吹散,再无踪影。
那一家三口旡论往日里的身份多么仔高贵出众,无论其行事如何的荒唐凶恶,当这些剑光如天谴般降临时,所有的一切一切便都已勾销,全化为飞灰一笔带过。也许她们真的知错,只是这又怎样?这世间作恶的人已够多,该死的人也不止他们几个,错事已铸下,岂有回头?郭友自有长剑与她们论理,只是他们论不过而已。
歌者的歌,舞者的舞,文人的笔,剑客的剑,这几样,劝你莫要轻易对上。
四人跳上大剑便即扶摇直上,丢下院子里瑟瑟跪倒的仆伇。这些人对他无半分威胁,若是他们平日里仗势行凶欺负过旁人的话,如今靠山已倒,别人自会报复,又何须郭友再污了手?
大剑一路向西。
过了西夏,风景已然大变。天更澄蓝,云更绵白,地上黄沙万里,入目穷尽竟难见一山一川。大漠上偶尔可见有绿洲,只是从高空望去也如瓷碗大小。
木婉清寻了个机会发问道:“之前你为何不问问我有没有记下?”
却是因为之前郭友只叫王语嫣和阿碧记下,却单单忽略了她,木婉清心里醋意\翻波,郁闷难平,终是忍不住的发作。
一个姑娘若是对你吃醋,那便表示她对你不讨厌;她若是为了别的姑娘而吃醋,那一定是喜欢你。女孩子眼里流露出的喜欢,就连高天上的白云也是遮不住。
郭友稍稍避开木婉清的眼神,无奈说道:“我们见的第二面,你差些把我砍了,那些江湖经验对你而言不值一提嘛!”
郭友却是忘了,再坚强的女人也渴望被人呵护和关心,对木婉清而言,郭友的忽视便是最大的伤害。
所以她鼻子一酸,眼泪已是流下,打湿了脸庞。
郭友便知是自己说错了话,细细思忖过后,便御剑落在了戈壁上。王语嫣两人轻声安慰着木婉清,郭友上前对唤道:“婉清姑娘!”
这是郭友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木婉清猛然抬头,眼中热泪更急,脸上却喜笑颜开,如同朝露下的玫瑰盛放。
郭友又唤了声王语嫣,她甜甜的回应道:“哎!”
郭友看向阿碧,对她说:“阿碧姑娘,还记得你刚见到我时,我的眼睛吗?”
阿碧柔声说道:“记得!那时生哥儿眼睛出了问题,是用布条蒙着的。阿朱姐姐当时还笑话你来着,后来你去了一趟大理,回来就不再蒙着了。”
郭友颔首,从戒指里取了一方大布展开铺在地上,让三女坐下说话。
思量了一番,郭友缓缓道:“我那时眼睛里进了一道雷光,睁眼的话会吓到你们,就像这样。”说着,闭合双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已满是白色雷光,正噼啪作响。见三女吓了一跳,便闭上眼,睁开时已是恢复了原样。
王语嫣悚道:“郭寂哥哥,刚才你的眼睛?”
郭友点头说道:“这便是我当初蒙眼的原因了,那道雷光是天上雷霆的一部分,是我上一次破界时带到这里的。”
“破界?”
三女齐声疑问,这个词太过陌生和神秘,令她们心头阴霾生起。
郭友决定坦承一部分实情,便对三女说道:“天之大,人所不能想象!如我们所处的世界,许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走完脚下的路,但对于诸天万界来说,也不过是恒河星沙里一颗不起眼的尘埃而已。”
木婉清忽然问道:“那个,诸天万界是高天上帝那里吗?”
郭友摇头道:“应该说玉帝陛下所在的三十三天也是诸天中的一界。”
阿碧心头惴惴,细声问道:“生…哥儿,你…你为何说起这个?”
郭友正色道:“我非此界中人。本在笑傲世界出生,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有了师门,有了一群师弟妹。只是当我的力量超出了世界所能容纳的界限之后,世界,便会将我排斥出去。我只好破开虚空,然后就降临到了语嫣家的山庄上。”
三女目瞪口呆,王语嫣也才明白为何他会与别人与众不同,为何有时会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了。
“我本以为会在此界逗留至少一年的,只是前阵子在边境斩杀了几千西夏兵,又在西夏皇宫闹的太大,以至于被老天爷盯上了。这几天,我身边那种排斥感若有若无,大差不差的话,最多三个月,我便无法再逗留了。”
郭友对三女说道:“届时,我只能破开虚空,被迫离开这方世界了。”
“不!”
王语嫣一下激动的大声道:“郭家哥哥,你是故意吓我们的是不是?”
郭友摇摇头,歉声说道:“我非草木,也知冷暖!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承蒙厚爱,我本该欢喜接受才是。只是,我本一过客,亦终将会离去,是以我……”
只是话未说尽,便已有一只纤纤玉手捂住不让他说下去。
阿碧放开手,只是问道:“生哥儿,所以那天你特意叫爹爹认下我,也是因为如此么?”
当时确是为此,因而郭友大方承认。
阿碧柔声说道:“生哥儿,谢谢你!阿碧自记事起便在慕容家了,从不知原来有个爹爹是多么叫人心里踏实的一件事,这应该就是你说过的幸福吧!”
阿碧柔柔的轻笑,梨涡浅浅,她说:“鱼儿不属于谁,它该是游于水,阿碧只属于自己。生哥儿,阿碧都记在心里的!”
是啊!若阿碧是那尾鱼儿,那么她会游到谁的身边呢?
郭友勉力一笑,实不忍再说。
王语嫣轻声问道:“郭家哥哥,你要我练武,是早知会有这一天吗?”
“一开始只是希望你的身体强健些。”郭友唏嘘道:“天下太大,这方世界又太小。你的资质很好,加上你的天赋,未来宗师可期。如今你受人灌顶省却了四十年的功夫,只要不懈坚持努力,说不得也是可以破碎虚空,踏入诸天万界。那么将来可能某一天,我们还会相聚。”
木婉清却追问道:“为什么要未来?为什么不能带着我走?”
郭友头痛道:“非是不能,而是不敢!”
虚空乱流遍布,一不小心便是殒命之危,上次带着踏雪之所以顺利通过也是因为那道雷霆的缘故,而这一次谁敢保证还是那么幸运呢?
所以他解释道:“破开虚空,后面是无尽的黑暗与银色的裂隙,还有乱流在游动,它会吸住你的身体,直到扯碎为止,里面的通道漫长且动辙有殒灭的可能。我宁愿在未来可以再见到你们,也不愿在虚空里让你们受到伤害。”
三女默然无声,良久,王语嫣振奋道:“郭家哥哥,我会努力修行的,终有一天我会在彼方追上你。你,一定要等着语嫣!”
郭友笑道:“嗯!我会的。你受了灌顶,但逍遥派的上乘武学还未学过,我们现在要去的正是那位长辈的师姐、你的大师伯。”
见三女都在专注听着,便继续说道:“此行不比在擂鼓山,你大师伯名叫巫行云,人称她天山童姥或是姥姥。在天山飘渺峰开宗立派,平生与你的外婆是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而你与你外婆长的甚是相似。所以到时候交给我,我去与她搭话打交道。”
王语嫣惊奇的睁大双眼道:“我外婆?那我岂不是没法学她的武功了?”
郭友安慰道:“放心,有我呢!”
又向木婉清说道:“我们预计会在天山待一到两个月然后返回。天山雪莲是个好灵药,养颜养身,还可以增加内力,到时可以寻一些。”
木婉清点头应下,面上虽是不显,心里却记下了。
郭友见交代的差不多了,便起身与三女说道:“那么出发吧!天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