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好生雄壮,方脸浓眉,正气凛然,却在此刻大笑道:“这位小嫂子,他扔的银子不应该原本是属于你的吗?”
王语嫣几女眼神一下子犀利了几分,齐齐逼视郭友,只要他一个答不好,大家便新旧账一起与他清算。
郭友暗道失策,早知便不该吱声了。
心下动念,马上便说道:“我苦啊!我这些天可都是在荒郊野外过的夜,就连那天去了西夏也不曾沾地,属实是身无分文的了。”
“西夏?”
众女惊道:“你怎地去了那儿?”
这两日里众女忙着布置中秋祭月的事,因而并来细致了解郭友的行踪。本欲过些天再问的,此时见郭友不打自招,便追问道:“这几天忙的很,都没空问你的。你一走十多日,却是到哪儿了?母亲的人都找遍城里城外了也没见着你。”
郭友苦下脸说道:“那天漱玉楼里的朱兴柞,你们还记得不?”
王语嫣记性好,一下便记起,想了想才说:“记得。怎么?你又见到他啦?”郭友点点头说:“阿碧姑娘的那幅桃杏画便是他送的,那时他刚求来了四件黄庭坚的墨宝,非要送我一幅。”
阿朱接口道:“所以表少爷随他出游了十多日?”
郭友摇头说道:“没有。”
王语嫣奇道:“那你不回家,跑哪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吗?”
郭友告饶道:“这不是想给你们带些礼物嘛!我就跑到昆仑那边采玉去了。哦对了,我手里还有一些大的皮料,哪天语嫣你叫人搬去雕琢雕琢。”
王语嫣板着小脸,努力要作出生气的样子,却也艰难维持不住,“噗”一声掩口嗔笑道:“就会使花样哄人!”
郭友哄道:“不是花样,是真心想送些别致的。”
阿碧担忧的劝道:“听说西夏人又凶又恶,生哥儿你还是不要去它那边了,咱在家好好的,再也不乱走了。”
郭友笑道:“西夏那边除了一个宗师,别的都废材的很,我这次可是把那边差点掀翻了,皇宫都给它砍烂了。”
“咣当-”
众女还未追问个究竟,旁边那个大汉一下起身,却是起得太急连长凳都翻了。
“这位兄弟。”
那大汉向郭友一抱拳,急切问道:“兄弟所言可是确实?”
郭友等人声音不大,但若有心也是依稀能听个真切的。那大汉刚从外地办事回来,本就警醒,加上在路上收到帮众的传书,因而迫切想要证实。
郭友未料竟遇到有心人,见大汉生口生面一点不熟,遂问他道:“不知你是?”
那大汉这才醒起适才太过急切了些,因而朗声说道:“某家乔峰,现忝为丐帮帮主。非是乔某有意窥切,实是我在此之前得了飞鸽传书,信中言西夏有变,又听到兄弟所言,这才冒然出声讨扰。”
众女诧异不已,这人竟是与南慕容并称的“北乔峰”,再看他容貌气魄,端是称得上众人翘大拇指,道一声“好汉”!
郭友也是“啊”的站起来,赶忙抱拳揖让道:“乔帮主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闻名已久了,不想今番得见尊面,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啊!哈哈!”又见周围人好奇望来,便对乔峰说:“这里人杂,乔帮主若不介意,请随我等庄上作客,也好叫我等把酒言欢、一叙详情?”
乔峰天生沙胆,气魄凛然,便爽快应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众女本也不想逗留,便痛痛快快的收起灯笼结了账。一众人出了茶酒摊,又行了一段路,见四下无人,郭友唤出灵剑变化舟船大小。
乔峰实实在在的吓了一大跳,几疑是醉了酒眼花,不然怎解释这魔幻的一幕?
郭友招呼了好几下才惊醒乔峰,犹是惊疑不已的上得剑来,只听得郭友一声“起”,便觉眼中风景变幻。一眨眼大地远离身入高空,天阔月近似伸手可捉;又见得渺云飞逝向后,一眨眼间那石湖已是小如蚊蚁攸忽不见,再一眨眼竟已到了一处山庄偏室小院上方,正缓缓落下。
直到下了地,脚踩到了实处,乔峰才确信方才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御剑飞行。
那柄大剑便在乔峰面前缩小,边缩边飞没入郭友的身子里。乔峰犹记得小时候父亲给自己讲的神异诡事里,剑仙斩妖除魔的故事。
故事本是撰事编成,奈何眼前有真仙!
乔峰感慨道:“乔某一直以为自己胆子大,直到刚刚才发现,原来我也会有吓脚软的时候。”又躬身一礼道:“晚辈乔峰,见过真人!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
郭友哑然,失笑摇头,侧身避过,双手托起乔峰对他笑道:“乔帮主一向洒脱,如何作儿女状?况且我亦非甚么前辈高人。”
扶起乔峰,郭友郑重施礼道:“苏州郭友郭师益,见过乔峰乔大侠!”
乔峰正色道:“郭真人……”
郭友就打断说:“乔帮主,我今年才十八岁。”
乔峰一下瞪大了眼,目中满是不可置信,这句话委实是超乎他的想象了。
郭友笑着说:“不如我喊你乔兄弟,你喊我郭兄弟,也免得帮主呀真人呀之类的太过客气,也显得生份了些。如此可好?”
乔峰拍手痛快道:“好!承蒙不弃,乔某愧受了。郭兄弟!”
郭友伸手请道:“乔兄请坐!”
四女环坐左右,郭友请了乔峰在对面坐下后便说起前事。
“六日前,我自昆仑山采玉归来,回到陕西的时候,发现西夏人冦边,大约有五千人左右吧,洪州三镇二十余村子屠的屠、烧的烧、抢的抢,我一怒之下把这些贼军全灭了,然后觉着还不够。你西夏可以来犯,难道我不能杀过去?于是我一路直闯西夏皇宫,轰塌了一个卫城,又把皇宫给闹了个够。至于这次下令出兵的人,我将他家连周边几户一并诛灭,灰都给扬了。”
郭友略略讲了一遍经过,至于李秋水则隐去不提,毕竟王语嫣也在场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齐峰与收到的消息对比了下,发现郭友的更清楚、更详细,不由振奋道:“郭兄弟干下大事,大大的扬了我朝威武,边地百姓将有一阵子喘息可得。不瞒郭兄弟,我丐帮弟兄日前从西夏发回传信,言称赫连铁树尸骨不,兴庆府城楼消失,并且皇宫里传出震响,内情不详,但有剑仙扬言两年内不得南侵,否则杀无赦。”
说着,阿朱已提了两埕梅花酒,乔峰大手捏过一埕,朗笑道:“乔某只知兴庆之事,却不知郭兄弟还除了犯边来敌,大快人心,实乃滔天功德!乔某借花献佛,与郭兄弟贺。干杯!”
说罢,一掌拍开蜡封,提着酒向郭友一敬,便仰头张嘴,大口大地饮下,不消一时,便将一埕酒饮了个点滴不剩。
郭友起身端起身前的海碗,阿碧为他倒满了一碗酒,郭友敬了一敬说道:“乔兄海量!我平日里饮的少,不敢似乔兄豪饮,但陪乔兄喝个痛快却是可以的。”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又将海碗翻转示意饮尽。
王语嫣叫下人再取酒来,阿朱放了只碗在乔峰桌前,开口说道:“乔帮主见谅了!平日里惯常小酌,可没法似乔帮主一样。乔帮主只管放开畅饮,酒管够。”
乔峰谢了一句,因是女眷自也不好留她对饮,于是向郭友道:“乔某今日方自江阴归来,若非一直有留意四周动静,差些错过郭兄弟。只恨未能早日结识郭兄弟,今日当不醉不归!”
郭友敬上一碗酒,与他饮胜,两人各自落座,下人送上了点心瓜果炒豆子,琳琳琅琅摆的满满。
四女也取了个小盅,在边上小口品尝。江南人爱花,也喜以花入酒,梅花酒因此诞生。其汤浓,其色淡,酒未入唇而香先至,颇具风雅之意,因而倍受闺阁妇女与举子书生的喜爱。
众人或畅饮,或小酌,谈笑风生、宾主融洽。往时的见闻,朝廷的施政,东市的马曹,东海的传闻,各方各面,无所不谈。兴到之处,阿碧取了竹笛奏了一曲《沧海一声笑》,郭友当场拍桌和应,就着笛声唱了两遍,众女或是鼓掌拍和或是开口唱和。前所未闻的曲子与唱词倒是令乔峰开怀大笑,连饮了三大碗。
一曲唱罢,众人尽皆放声欢笑。乔峰心满意足,起身却向众人告辞,郭友再三留客不得,只好道:“我这小院,随时欢迎乔兄过来,无论何事,无论何时!”
乔峰快意大笑道:“郭兄弟的话,我记下了。”
郭友向他抱拳道:“既在江湖中相识,终在江湖里相聚!你要离去,我就不送你了。但下次你再来,无论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我一定会去结你。”
乔峰身躯一震,热血上头,一双大手握住郭友的手,感怀道:“与君相识不过一晚,乔某却觉得与郭兄弟相处了一辈子一般。多谢!各位保重,乔某告辞了。”
阿碧吩咐仆人,安排一船楼船送乔峰过湖,嘱咐下人照顾好他,莫叫人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