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诩在皇宫中向崔光询问高植情况的同时,洛阳城西阳门旁,坐落在永康里的江阳王府内正上演一幕十分精彩的活剧。
领军将军元叉的妻子胡明明正在满地打滚儿。
被砸烂的花盆,残土断株铺了一地。
摔得粉碎的碗碟,汤汤水水的饭菜也泼得到处都是。
料到回家会有这一幕的元叉起先还算淡定,时间久了也难免焦躁起来。
“好啦好啦,这大过年的,别再闹了行不行?话我先跟你说清楚:要进宫给你姐姐求情你就去,我是绝不会同去的。”元叉恨恨的说道,“快三年了,我的职衔还是个领军将军,她有再提拔我吗?她没有!那刘腾不过是个阉人,尚且做到了卫将军!我呢?我是她妹夫,又是帝室宗亲,她为什么不肯给我更大的官职?”
“再告诉你,当今皇帝可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孩子了,他变了。现在的他,是个有杀伐决断的圣明天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几句话就把奚康生和元澄感动得眼泪直掉,立下效死之志,”元叉咬着牙说,“你要是真敢进宫劝他放了胡灵灵,我就写休书和你离合!省得被你这个做娘亲的,影响了亮儿的前程!”
胡明明闻言从地上一轱辘身爬起来,指着丈夫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元叉,你不仅没心肝,而且没脑袋!领军将军统率宫中侍卫,于忠死后姐姐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就如同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里了啊!这样难道还不够?”说着扑上来一把抓住元叉的衣襟大哭道,“嫌我姐姐给的官小,我把你个贪婪的负心汉!她做太后之前你又当得什么了不起的大官?”
元叉非常被动,自己虽然满身的武艺,又怎么能和妻子动手?想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又怕她发了狂,下手没轻没重抓坏了自己脸面。
胡明明手里攥着从丈夫朝服上扯掉的半截布条,坐在地上继续哭骂:“不过就是赐给公公一个旧拐杖、一辆破车马,又有什么了不起?居然就为了这么个虚头巴脑的甜头率兵进宫打我姐姐?失心疯了吗你?叫你一声姨夫又能怎的,他给你升官了没?没有吧,这黄口小儿一句话就哄得你团团转,你怕不是个傻子吧?”元叉伸手挠了挠头,现在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
“我是大魏的新平郡君,三品诰命在身,为何不能入宫探望自己的姐姐?他既然甘冒天下之大不讳囚禁自己的母亲,索性连我这个做姨娘的也一并关起来算了!”胡明明舞着乱发从地上一跃而起,脑袋用力撞在丈夫的肚子上,“姐姐十月怀胎生他一场,又费尽心思铲除敌人助他登上皇位,他可倒好!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敢囚禁自己的母亲,这丧尽天良的逆子啊……”
元叉怕妻子伤着不敢躲闪,就被撞了个趔趄,借着这力道几步走到门外,见回廊两边都没有人才放下心来,索性把关房门从内锁死,用手捂住自己妻子的嘴巴,“哎呦我的祖宗,我可求求你了!别再喊了行不行,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可怎么得了啊!”心中半是惊恐半是担忧。
元叉当年决定娶她,原也是看中了胡氏在宫中发展的前景。
那时胡灵灵刚为宣武帝生下了长子元诩。
虽然后来磕磕绊绊,一路走来也算按部就班。
小外甥会走路了;小外甥四岁了;小外甥被封为皇太子了!
延昌四年先帝驾崩后,小外甥顺利继承皇位了!
这样一来,自己的老婆就成了‘当今太后’的妹妹。
次年改元熙平,太后在崔光等人的辅佐下铲除了政敌,临朝称制。
因为这层关系,老爹元继以及元叉的其他子侄兄弟,都获益匪浅。
所以元叉也格外疼爱这个老婆,全家都拿她当个宝似的宠着,才养成了这么个说一不二的坏脾气。
若是府中其他人说了这种话,元叉想都不想便命人捆上,送进宫中由皇帝发落,这是撇清关系的不二法门。
但现在大放厥词的是自己的发妻,无法可想,只得‘亲啊’、‘宝儿啊’的哄着,任由她打骂发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点疏星散布在天幕四周。
灯火通明的江阳王府邸内此时却没有人语声,只有汉白玉阶旁的草窠里偶尔传来几声蛐蛐骄傲的鸣叫。
下人们大略猜得到元叉房中此时的景象,都怕触霉头。
没人敢大声说话,就各自在屋里呆着,也不出来走动。
胡明明哭闹了半天水米没打牙,此时又渴又饿,嗓子也嘶哑了,正依偎在元叉怀里,一口一口的吃着丈夫盛在勺子里吹凉了喂过来的肉粥。
看着他身上被撕得一绺一绺的朝服,也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