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嘴炮的力量(2 / 2)我在北魏当皇帝首页

他的爷爷、高祖孝文皇帝当年都二十好几了,不还老老实实听文明太后的吩咐按照她的意见处理国政吗?

正胡思乱想间,几十个殿中武士在刘腾的眼色下疾步上前,就要动手过来拖拽元诩退朝。

奚康生虬髯戟张,断喝一声站了出来,昂着一颗巨大的头颅伸开臂膀将他们拦住,“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触碰大魏天子的龙体,难道想要谋逆吗?!”

武士们听到这闷雷一样的喝声纷纷后退,彼此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惊惶。

这位粗豪勇武的将军,迄今为止从未打过败仗。

这可是个单人独骑就敢冲到敌营门口叫战的疯子!

这般的气魄,这般的威势,便是此时赤手空拳,也无人敢于上前。

宣光殿上,柱础檐廊间,官员们已失了班行位序,相熟的几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交头接耳的小声交换着对情势的看法。

任城王元澄、清河王元怿、高阳王元雍、章武王元融、河间王元琛、东平王元匡、城阳王元徽等等一大票宗戚,各个忧形于色。

侍中崔光、征西将军张彝、仪同三司李崇、廷尉少卿袁翻、尚书右丞辛雄、步兵校尉张普惠等等一堆大小臣僚,全都眉头紧锁。

高高的龙椅边站着满面惊愕的皇太后,身旁是面色苍白的刘腾。

这时,外面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密集沉重的脚步声,几百副铁甲的鳞叶与战袍的下摆哗啦哗啦的响,像被飓风猛烈吹拂着的山林。

元叉带着领军将军的本部人马进到宣光殿中来了!

与殿中武士不同的是,这些军士不仅顶盔贯甲,而且执矛佩刀、弯弓搭箭。许多人已将手扣在刀柄和弓弦上,只待元叉一声令下,就要开始杀人了!

百官与军士混杂得界限已不很分明,向殿中行进中的军士们推推搡搡,后续的军士挤不进来便密匝匝的围在殿外,由各自的幢主带领着按建制站好队列。

这些幢主都是元叉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部曲,惟其马首是瞻。

短暂的嘈杂之后是无声。

静极思动,乱极反静。

没人走动,没人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胡灵灵见自己的亲妹夫居然公然带兵闯进殿中为儿子撑腰,再也沉不住气了,将水晶帷幕一把掀开站了起来,“你、你,你这逆子,难道是筹谋已久,存心想要造反不成?”

她俊俏秀丽的眉眼此时已变得狰狞,“武卫将军李神轨何在,速速给我将这逆子拿下!”

一个面色白皙的年轻人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有些不知所措,挺翘的鼻梁上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小胖墩对元叉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稳了稳心神,转过身来没理会母亲的厉声责难,而是对李神轨说道:“李将军,你的父亲是先帝的股肱之臣,你的祖父李诞是文成元皇后嫡亲的兄长。顿丘李氏一门乃是帝室懿亲,世受皇恩,本该结草衔环慎终如始。”说到这里小皇帝顿了一顿,仿佛在挣扎,又像是在斟酌言辞。

“可自熙平二年起你就隔三差五的往皇宫里面跑,有时甚至到第二天午时才从大司马门偷偷溜回家中去。这样做,你觉得合适吗?”

有些事,虽早已尽人皆知,但却万万说不得。

若真抑制不住恶趣味的八卦之心,也只能茶余饭后三五成群的街谈巷议一下,把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们床榻之间的隐秘阴私调侃戏谑一番。

但小皇帝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气咻咻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看样子是连皇家的体面都不打算要了!

哪怕从今天皇太后驳回了元澄的奏议后,元诩没一步是按常理出的牌,这番话仍然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几个上了年纪的宗室老臣无一不在摇头叹息。

李神轨嘴唇已经发青了,他的父亲李崇已经瘫软在地上。

“先帝在位十四载,恢廓大度,气象高华。北服柔然,南平梁国,乃是一代英雄天子。他哪一次宴饮没有赐你父一二百匹彩缯锦帛?更不用说封给你父陈留侯的爵位,世袭罔替了!先帝待你李氏一门可以说有天高地厚之恩!”元诩环顾四周,看了看两旁大臣们的神色接着说道,“他可曾有半分对不起你李氏之处?李神轨你告诉朕,为何要这样羞辱他?!”

此时的元诩,不仅是一个受制于宫中母后的小皇帝。

更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已故父亲并急于为他泄愤的孝顺儿子!

朝堂上除了一个胡灵灵,在场每个人不论官大官小,他们首先都具有一种自然属性:男人。

就算刘腾受了宫刑不能算个完整的爷们儿,他的妻子王氏也已被封为钜鲁郡君了。

王氏若是敢偷汉子,刘腾再不是爷们儿也肯定会红眼杀人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世上绝没一个男人能接受这种事情。

寡妻不忠于亡夫,元诩这一顿怒斥不仅将太后置于人伦大节的下位,而且也将她赶到男人帮全体成员的对立面上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本身没什么出众的才能,她所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她为宣武帝元恪生下了唯一一个平安度过了婴幼儿期的男孩——元诩。

宗亲宿将、元功老臣们所以愿意拥戴她服从她,是从大局着想,为了让小皇帝亲政之前的过渡阶段能够平稳一点。

毕竟,普天之下所有的母亲,都是希望自己儿子能过得好的。

在自己母亲的庇护下,小皇帝就能顺顺当当的成长然后接管这个国家。

现如今,她给先帝戴绿帽子的事被小皇帝当众说了出来,临朝称制的日子也算是走到头了。

大殿中多数男人心里都盘算着,不能再跟着这个女人混下去了。

包括那些明里暗里早已投靠了胡灵灵的文臣武将们。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这些在权力的游戏中摸爬滚打多年的精英们自然更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母亲,请让我再称您一声母亲,”元诩激愤之下心旌摇曳,今世的情感似乎有些抬头,但理性的头脑瞬间又占领了高地,“您方才称引圣人的经训教导于我,说我做事‘不正’!”

“您可知圣人还说过‘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的话吗?”

“您过往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可当得起这一个‘正’字?”

“民间有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以您这样的母亲为榜样,儿臣又怎么可能会‘正’?”

“儿臣只是为先帝抱不平!并非忤逆,更非造反!须知这世上只有造反的臣子,没有造反的君王!我元诩乃是先帝唯一的骨血,承奉宗庙神器继为大魏之主,顺乎天理合乎民意!只有别人夺我的权、造我的反,儿臣不可能造其他任何人的反,”小胖墩涨红着脸,一张小嘴巴像马克沁一样的扫射着,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呼啸着的子弹,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包括太后您!”

“况且圣人之言,非只一端,儿臣也曾读过《仪礼》,上面说妇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您让杨白花、郑俨等人侍寝,白日宣淫,秽乱宫闱!还一口一个‘你年纪还小’。不错,儿臣是年幼,但儿臣不是瞎子!您做过的丑事,桩桩件件我都看在眼里!”

“我的外祖父胡国珍胡老大人,生前就是这样教导您的吗?您就是这样对待给胡氏一门富贵荣宠的先帝的吗?四年来无论国政还是家事,您真的有听过我这个做儿子的意见吗?”

“圣人说女子要‘三从’,你又从了哪一个?”

“太后背侮先帝,蔑弃礼法,公行鄙亵之事,污我皇家清誉。竟然还好意思称引圣人之言指责儿臣?”

元诩说到这里,慢慢的朝着胡灵灵跪了下去。

“母亲!天下人悠悠之口,您就真的不惧怕吗?青简上凿凿直笔,已将您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您就不觉得羞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