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爱卿何罪之有,快些起身。若不是柳爱卿告知朕真相,朕多半还被那群礼部的官员蒙在鼓里。”皇帝双手虚扶,恢复温和的声音,缓缓坐回沙发之上,“爱卿再与朕讲讲其中详情,为何赤烛愿意拿出百匹良马换取琉璃。”
“是,陛下。”柳永达行了一礼,缓缓起身,迅速整理了官服的褶皱,恭敬回道,“在年前施家工厂就已经开始小规模出售施家琉璃、细盐,卖于东北大陆诸国的商贩,琉璃之精美,细盐之纯净,初到异国便受到各国贵族、民众的追捧,但是价格昂贵,仅限于贵族购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柳永达缓缓吐出一口气,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继续讲道,“之后各国开始派出商队,频繁越过国境,自天津港乘船抵达永嘉,如今永嘉已经集聚近百人的商旅队伍,其所带来的奇珍异宝、皮革裘袄不计其数。据臣所知,赤烛国的太后收了大臣进贡的一盏琉璃酒杯,爱不释手,这才向赤烛王提及了购买琉璃一事。但是微臣以为,赤烛此举不在琉璃,而是细盐。”
“细盐?”皇帝神情微震,琢磨片刻,瞬间明白了柳永达的意思。
“是,细盐,赤烛国位于大陆之北,整个国境皆是草原、高地,并无靠海之地。国内百姓食用的乃是盐井中挖出的粗盐,味苦且腥臭,哪怕是军中的军盐,亦是如此,造价却极为昂贵。而盐乃重要物资,士兵若是多日不吃盐,便会全身乏力,面无精神,战力自会下降一大截。所以微臣以为,赤烛是想借着买琉璃的名义,大肆收购施家廉价的精盐。”
皇帝微微颔首,赞同柳永达的看法,指尖轻轻敲打膝间,嗤笑说道:“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洛朝的将士们吃得还是井盐,他们就想低价购买朕的精盐,简直痴心妄想。”
柳永达微不可察地瞄了皇帝一眼,见其义愤填膺的模样,心中失笑,什么朕的,明明是我那姻亲施家的商品。
“盐乃军中、民间必备之物,日常生活之中不可或缺。往日洛朝与赤烛的贸易极少涉及良马、盐铁,上一次赤烛在洛朝大规模出售良马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柳永达继续解释道,面露喜色。
“我朝盛产茶叶、瓷器,赤烛国草原辽阔,多产骏马、黄金,但是盐铁、马匹的生意一直被双方严格把控,交易次数极少。陛下,此次赤烛愿意用良马交换琉璃、细盐,微臣以为这是天赐良机。”
“哦,柳卿家此话何解?”皇帝微微皱眉,神色疑惑,一时间不明白柳永达的话中的含义。
“既然赤烛愿意用马匹换取施家的商品,那东北大陆诸国的商人自然也愿意。这两年我朝与赤烛的关系不佳,致使两国贸易阻塞,商路荒废。可赤烛与东北大陆诸国的商贸并不受任何影响,尤其是马匹的生意。”
“你是说让施家在与异国商人贸易之时,提出以马匹交换商品的要求,转而获取赤烛的良马?”皇帝豁然起身,脑中灵光一闪,眼中顿时冒出精光,兴奋喊道。
“回陛下,确实如此。”柳永达面露微笑,点了点头。
御书房内氛围骤变,瞬间洋溢喜悦的气氛。
“此事难成。”皇帝突然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赤烛不蠢,若是国内的良马被异国商人卖给洛朝,自然会停止这项贸易,他们绝不会允许那些马匹成为我朝军队的坐骑。”
“陛下,若是赤烛断了这项贸易岂不是更好。东北大陆诸国向来是独立于我朝与赤烛之外,我朝曾多次派遣使臣出使异国,提出各种令人心动的条件,却始终未曾换来有效的承诺,赤烛亦是深知林立诸国之重要,不敢轻易得罪。异国商人买不到马匹,换不来他们迫切渴望得到的施家商品,自会憎恨赤烛,心中必然向我朝靠拢。即便我朝未能换来良马,却也赢得了林立诸国的好感,比得过近百上千匹良马。”
柳永达笑呵呵地望着年轻的皇帝,以独到老辣的目光为这位天子讲解了此事背后深层的含意,此乃阳谋中的阳谋,无论赤烛愿不愿意卖马,都将陷入被动局面。
若是洛朝能与东北大陆诸国建立联盟关系,前狼后虎,赤烛国必然不敢将全部大军横列在南部边境倾力一战,需时刻提防东北区域的动静。那片东北大陆虽然国家林立,可在对外抗敌方面出奇的一致。
几十年前老一代的赤烛王曾对东北大陆西南一隅的一个小国家发动了战争,本以为其他诸国会坐视不管,不敢因为一个只有近万人口的小国得罪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草原雄狮。可当赤烛军队兵临城墙之下准备攻城之时,四面八方竟然围来了几十万的军队,士兵服饰、装甲各异,树起一面面差异甚大的旗帜,目标却是一致,面露凶光,紧盯着这些突然来犯的强大敌人。
最后老一代赤烛王考虑到南方这位蠢蠢欲动的老邻居,无奈撤兵,并与诸国签订求和协议,大开商路,永不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