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鲁满身的肥肉随步伐走动一颤一颤的,脸色阴晴不定,揣摩不出施哲的意图,几日前送去京都的求救信如石沉大海,往日里拿大量银两孝敬的那几位大臣也是迟迟未曾回信。荀鲁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但在黜置使大人没有下达命令之前,强烈的求生欲望催促着他思索活命的办法,真不行供出几个京都的同伙来换取活命的机会,未尝不可。
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若是京都的那几位没被黜置使大人打落下官椅,即便他能活命,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失去了官职的庇护,他就是个平民百姓,哪怕莫名其妙死在大街上,也没人会为他出头,家人亦是会受到牵连。荀鲁心中犹豫,心底骂了朝廷一句,为什么要把施哲这个瘟神派来北河省赈灾呢。
明州内的落山、山南、青阳、生德、绩溪等县的县令、县丞受了郡守大人的意思,故意放慢脚步,走在队列最后边,并排小声商议。落山县县丞转达了空郡守的原话,等众人回去后安排好各自县城内的事宜,万万不可露出一丝马脚,京都那边会开始给施哲施加压力,迫使其提前离开北河。县内的灾民安顿好,该开仓放粮的放粮,该施粥的施粥,听从钦差的命令,缩一缩手脚,做事不能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尽量别给施哲找到借口寻麻烦,安稳度过这几个月。
十几名县令、县丞点头意会,无声叹息,实际上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就是冲着明州来的,其他三州存在贪污赈灾粮的情况,却没有明州这般嚣张,大部分泡面通过各地县衙分发给灾民,留下少量泡面自用或是送入京都,用作人情交往的礼物。
反观明州,从第一批泡面运输至州内后,郡守空玉宇便动了贪念,仅仅给灾民分发了两次泡面,而后借口施家工厂遭遇大火暂停赈灾粮的运输,将州内的所有泡面聚拢,通过家族内的生意人之手将泡面运至北方出售,甚至越过国境抵达东北诸国,也有一小部分流入赤烛国内,以空手套白狼的手段,赚取了巨额银两。
这些银两空玉宇留下大部分,剩余的当作州内各县县衙的封口费与劳务费分发下去,县令拿了不少好处,自然愿意参与其中,可如今东窗事发,朝廷派来钦差专门调查此事,一众官员心中难免生出埋怨,他们不过拿了这么一点好处,却要和郡守大人一起承受罪责,想想都不值当。
紧跟在刺史身后的晋州郡守荀微面色忧愁,微不可察地瞄了瞄身旁的三位同僚,作为新任州城郡守的他,在几人之中不受待见,往来书信皆是公务为主,毫无私情可言。一来是上任时间短,双方接触不多。二来他选择了皇帝的阵营,互相之间自然要保持距离,免得自家主子猜疑。
一想到这,荀微叹了口气,当初钦差大臣李子昂查清了决堤案的真相,他虽然未曾参与其中却也是知道原晋州郡守高韦义暗自调动州军秘密谋划了什么事情,知情未报,亦是一项大罪。好在李大人给了他一个机会,不仅不降职,反而官升郡守,掌控一州之军政要务,前提是好好效忠陛下。为了家族与家人,荀微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荀微微微侧头,躲开刺史大人的背影,看了一眼背手走路的黜置使大人,眼中忧愁更甚。早在几个月前,荀微接到陛下的旨意,秘密调查各州贪污赈灾粮一事,静等日后的钦差大臣到来。他本以为朝廷会再次将李大人派来北河省,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施家工厂的老板,不仅年幼无知,性情鲁莽,一来就得罪了半数之多的地方官员,还是个胡闹顽劣且愚昧的孩子,不敬畏神明也就罢了,竟要将蝗虫做成食物赈灾。不过刚才的计划书确实是有可取之处,想必是其身旁能人的手段。
荀微脑袋微疼,以指尖轻轻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若是没协助好施哲办好赈灾粮一事,刚坐热的郡守官椅多半会移交给他人了。
跟在施哲身后的北河省刺史吴元正神色轻蔑,嘲弄地盯着眼前矮小的身影,似乎觉得施哲的走姿有些滑稽。可就是这么个小孩,竟然独得皇帝与太后的恩宠,尤其是当他听闻皇帝派遣三千禁卫军保护施哲时,震惊溢于言表,纵观洛朝历史,有哪名官员能获得如此的重视。
派遣数千禁卫军离京,不是陛下一人就能决定的,必然经过太后的点头同意。吴元正很想打开眼前这副幼小的身躯,看一看他的身体里为何有如此大的能量,令天下之主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呵护。
看着看着,吴元正的眼中生出一丝嫉妒,不仅仅因为琉璃、烈酒、细盐等能带来巨大财富的珍贵物品,商人再有钱,他终究是商人。可施哲不同,等他日后入京,巨额的财富将是锦上添花,可轻而易举地为施哲铺出一条道路,再加上那两位的扶持,户部尚书的帮衬,这条道路必是通天大道。哪怕是出生在世家大族的吴元正,也从未见过哪家的公子哥如此轻易地获得一手遮天的权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施家必会借此跃龙门,成为世家。
吴元正开始有些担心刚才的行为是否过激了,他不了解施哲的为人,但也不担心施哲会因此降罪于他吴家,只是如今施家工厂风头正甚,天下人的目光集聚,此时得罪施哲,难免会引开麻烦,吴家对琉璃、烈酒的需求可半点不比他人少。
一座大厅内,暗流涌动,人心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