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的京都城外,发生了一件命案。
一名书生行至城外一处破败的庙宇中,遭遇歹人谋杀,面部被利器割裂,下身裆部血迹斑驳,已经认不出死者的生前模样。此案由京都府尹蒋嘉昕受理,尚未递交于刑部。
原本不过是件谋财害命亦或是情杀之类的案子,抓住真凶就可结案,然而仵作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一方鸳鸯戏水金丝镶边绣帕,使得整个案件陡然上升至京都府尹乃至刑部都要头疼的高度,案子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接。
验尸结果是死者生前经历过一场殴打,浑身多处淤青,口腔、鼻腔内留有积血,致命伤在于脖颈之处一个平整的横向切口,初步判定为利刀所致,且刀口极为精巧地躲过了喉结等坚硬部位,厚度极深,直割气管,凶手必是学武之人且有极其丰富的杀人经验,否则无法做到一刀毙命。
死者身上并无贵重财物,随身携带的包裹之内,整齐堆叠着几本诗经、书册,市集上随处可见,无法作为相关的线索。而仵作寻到的那方绣帕,则是藏在死者的鞋中。
粗看之下,确实像是谋财害命,因为死者身上衣物凌乱,而鞋底应该是凶手忘记搜寻了,这才留下了线索。死者的随身包袱有打开过的痕迹,里头书本却是安然无恙,连翻阅的痕迹都无,似乎是几本新书,其他的物件不翼而飞。
可令人疑惑的是,若真是谋财害命,为何凶手要将死者的命根子切去,以利器切割死者脸部,导致其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手段之歹毒,令人胆寒。由此猜测,死者与凶手多半存在深仇大恨,否则做不出如此阴狠的泄恨之事。
京都府尹蒋嘉昕正在为如何了结此案而忧愁之时,那方绣帕也有了线索。据京都制造局的几名女官辨认,这方绣帕的材料竟然是那无比珍贵的天蚕丝,乃是海广省每年的进贡之物,除此之外,只有苏杭等地,有极少的产出。因此天蚕丝只在皇宫中使用,哪怕号称“包罗万象”的东运商行,库存之内也无此物的身影。
另外根据女官透露,这方天蚕丝绣帕手感柔润,质地松散、蓬松,必是最近才刺绣完成,因为天蚕丝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缺点,使用一段时间后,蚕丝之间会变得紧致,整体变薄。可以此为线索,查一查宫中女红近期的刺绣记录,一方绣帕,使用的蚕丝不是个小数目,宫中必有详细的记载,更何况,丢了这么珍贵的一件物品,不是件小事情。
蒋嘉昕觉得有理,便派人入宫查询,不查不知道,原来海广省从去年开始,因为气候异常,导致生产出的天蚕丝质量大不如前,这两年并未向京都上贡,所以宫中剩余的天蚕丝是往年的存货,数量极少,女红们也已许久未曾见到,最后的可查记录,是昭阳宫的侯公公取走了所有的天蚕丝,据说是太后娘娘要为陛下刺绣一方手帕。
得知消息后的蒋嘉昕顿时汗流浃背,立刻收回了派出去查找线索的衙役。死了个书生,莫名其妙地牵扯到了皇宫,最终矛头直指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这再查下去,他可要和上任京都府尹一般,卸任回家了。
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蒋嘉昕赶紧以毫无头绪为由,将这件杀人谋财的案件移交至刑部,由刑部专业的官员办理此事,为此他还被几位刑部的官员嘲讽身在高位,无才无能。对此,蒋嘉昕心中乐开了花,在外人面前,脸上仍是装作气愤的模样。
结果当刑部的官员们查到此事与皇宫有关时,顿时慌了神,顾不得颜面,当众唾骂蒋嘉昕小人行径,可既然已经接下了此案,只好硬着头皮查下去。
不出意料,所有矛头指向了昭阳宫。而就在此时,不知何人所为,在京都传开了城外书生惨死的案子,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刑部,使得刑部官员骑虎难下,查也不行,不查也不行。在这紧要关头,自家的尚书大人却远在那山海省,无人主持大局。
案件就此搁置,在某些官员的巧妙运作下,此事顺其自然地传入了宫中,太后大为生气,据说差些摔碎了一面价值连城的镜子,下旨命刑部彻查此案,给天下人一个真相,且必须在十日内了结此案,否则刑部的官员该免职的免职,该杀头的杀头,洛朝的国库,可养不起如此多的废物。
一时间,刑部上下人人自危,皆是放下了手中的案件,全力彻查书生案,可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代为统领刑部的刑部侍郎李子昂,因病告假,皇帝与太后已准许其安静修养一段时间,刑部之事暂时由都官司郎中金修远全权处理,这一突然的举动,令刑部的众人愈发慌张。
洛朝六部之一的刑部,为刑部尚书汪永波所掌管,下设刑部侍郎一人,设四司,为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四司设郎中、员外郎各一人。可以说,当下的刑部群龙无首,老大老二都走了,剩下老三处理事务,而以他们的官位等级,根本无法向其他五部的高级长官寻求帮助,更何况,人家更加愿意置身事外,免得沾惹一身骚气。
没有办法,刑部的官员们只能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进宫询问、调查,而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仿佛事先串通了口供,皆是忘却了此事,或是一问三不知,不敢多言。
宫中的内务府造办处的主事,对于几名刑部官员亦是没有好脸色,因为书生一案,整个造办处自上而下被彻查了一通,好些个嘴巴不严的女红被赶出皇宫,主事亦是被罚了数月的俸禄。
这几日,刑部的官员成了没了爹妈的孩子,无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