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会议室内。
永嘉县的重建工作由韩令全领导,无需施哲分心,工厂的部分工人跟随官府衙役一同做事。十几名关在大牢中的管事,部分经过公堂审判,被判以重刑,要吃上几年的牢饭,送去朝廷的采石场做劳役。部分因为施顺义的关系,韩令全被迫放任他们离去。施顺义保证,这些人若是将来与施家为敌,做出有损商行、工厂利益的事情,他再也不会顾及旧情,施哲只能点头答应。
当下的会议室内,陌生面孔诸多,皆是最近被安大以及一众助理提拔的人才,经历过长期的考核且顺利通过,有难民出身,也有永嘉的本地人,还有不少落魄书生,后者由朴迁推荐。早在去年,施哲就已下令让老书生朴迁私下培养一批家中贫穷的书生,教授管理工人的知识,关键一点,品行道德得好。本就是施哲为了将来替换一批管事做准备,未曾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
“在座的诸位大多是第一次参与会议,注意事项安管事应该与诸位详细讲过,我就不多说了。等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后,会有一个集思广益的环节,之前那一批管事,多数是那阿谀奉承之人,每每到了提意见的时候,全是些恭维我的话,希望你们与他们不一样,发表些有用的东西。工厂内有数千的工人,不可能全由我一人管理,所以你们将会成为我的嘴巴、眼睛,把我说的话传达到位,把他们的意见告知我,只有这样,上行下效,工厂才能愈来愈兴旺。”施哲扫视过每个面孔,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会议室内瞬间气氛严肃,众人皆是笔直端坐,手握铅笔,铺平纸张,做好记录的准备。
“无需如此紧张,之前的会议要求严肃,是我怕那些管事混不吝,净说些玩笑话,现在不同了,在座的各位,不管是老管事也好,新管事也罢,都是经历过严格考核后,才坐在会议室内的人才,你们档案上的详细记录,我都瞧过,所以当下及以后开会,不用这般正襟危坐,随和点,寻个舒服的坐姿。”施哲笑了笑,继续说道。
“第一件事情,关于万人墓碑的修建。围绕墓碑建造一座园林,不是件小事,我找过道士,查过风水,建造的地点已经定下,正在破土动工,死者的名单还在统计中。助理们计算过,园林的完工至少需要一年半的时间,这件事情我不能时刻盯着,所以需要两位或是三位主事人,全权指挥。”
“诸位应该知道,工厂爆发瘟疫期间,因为之前某些管事高价出售药材,导致城中千余名贫苦百姓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病死,万人墓碑是施家工厂在向永嘉百姓忏悔,也是工厂在弥补过错,关乎日后工厂的名声,关乎工人的利益,此事十分重要,不可有半点马虎。”
闻言,安大率先站起身,举荐一人:“我推举胡管事,胡管事心思细腻,擅长处理这类事宜。”
胡安然则是摇了摇头,并未揽下重任,缓缓说道:“因为女红一事,工厂内许多女性工人议论纷纷,心中不安,近些日子好多人前来宿舍询问我,是否之后她们也会有如此遭遇。我需要时间安抚工人,如果此刻投身于修建园林的计划中,难以顾及女工们的感受。”
会议室内新晋的管事们油然一惊,纷纷看向胡管事,如外界传言那般,小少爷的会议室内,自由发言,若是感觉事情不妥,完全可以当场提出拒绝的请求,而不是一味地点头答应,出声附和。
施哲并未在意新管事的异样目光,点了点头,赞同胡安然的想法:“胡管事说得没错,如何妥善处理女红事件本来也在此次会议的议题中,既然此刻提出,那就先解决此事。在洛朝的伦理道德中,女子贞操尤为重要,寡妇改嫁都被人视为出格之事,所以几名受辱女红的将来处境,可想而知。但是,我希望在工厂内不可有这种风气,在人背后风言风语,刻意排挤他人。我已经向女红们许诺,哪怕日后工厂倒闭,她们也可留在施家商行,我施哲一日不死,护她们一世平安。”
见状,工厂的副管事柯达发言道:“少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洛朝虽有女子不可改嫁一说,可在大部分平民百姓看来,这是文人与贵族老爷的想法,在民间,丈夫早逝,女子改嫁之事茫茫多。本就是男多女少的社会现状,女子不改嫁,难以生活,男子不娶,留不下后代,被视为大不孝。何况朝廷从未颁发过相应的法令,严明禁止女子改嫁一事。其实解决这件事情并不难,尤其当下正处于南方地区因瘟疫而病死了数万的百姓、朝廷急需恢复人口的关键时期,少爷既然有翰林院士的官职在身,大可向皇帝进谏,鼓励各地女子改嫁一事。至于工厂内,少爷大可放心,多少男性工人痴心于女红,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心生芥蒂。”
施哲霍然开朗,听君一席话,胜过圣贤书,拱手感谢道:“多谢柯管事的提醒,看过几本书,还以为洛朝和南宋一样,喜欢立贞洁牌坊呢,是我孤陋寡闻了。柯管事的提议极好,我立刻写信,派人送去京都,据韩县令所说,瘟疫爆发的源头——蜀川省病死几十万百姓,想来皇帝不会拒绝此事。”
会议室内再次陷入沉寂,众人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