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来一语惊破密谋,神秘人——智星濮阳尚身子一震,霍地回头望去,只见樊飞长剑在手,目光中隐含嘲弄的望着自己,分明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濮阳尚暗自心惊,咬牙冷哼道:“樊飞,凭你一人……”话还未曾说完,倏见本来半跪在地的苏琬珺跃身而起,两道凌厉的指风分袭濮阳尚和那老者。
濮阳尚伤势不轻,又兼猝不及防,虽然勉强侧身躲过要害,脸上的布巾却被指风扫落,登时露出一张写满沧桑而又不失清矍的面孔来。
那老者自然便是毒手鼓魔连八方,此老行事一向谨慎小心,电光石火间举掌一格,堪堪卸去苏琬珺这一指之力,接着探手自腰间摘下一只造型奇异的石鼓,满面警惕间严阵以待。
不料苏琬珺这一招却是只为牵制,旋即只见她纤掌疾出,堪堪正击中厉枭的肩头。厉枭不及反应,当场便闷哼一声仰身栽倒,苏琬珺这才掠了掠鬓边的秀发,嫣然一笑道:“二对二,如此才算公平。”
濮阳尚更加骇异,片刻方轻叹道:“非凡神龙果然机变百出,老夫不胜钦佩之至,老夫原本自以为是执棋之手,却不料早已成了阁下手中之棋。”
樊飞淡淡的道:“正因为料定策师必然心存博弈之志,樊某才会步步相诱令策师入彀,弈棋之人终究要有为人所弈的觉悟,不知策师以为然否?”
濮阳尚长眉一挑道:“说得好,可惜阁下还是棋差一着,这稳胜之势如今却变作了五五平手,依旧胜负难料。”
樊飞微颔首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樊某岂敢有万事皆能顺遂的奢望,既然箭已上弦,那也不得不发了。”
濮阳尚忽地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阁下难道不担心岳啸川真的出了意外吗,若是他有所不测,老夫和连老的项上人头可就没什么用处了。”
樊飞不为所动,反而坚定的道:“世事虽然难料,但樊某相信岳啸川的能力,策师若是死不瞑目,必定可看到他洗脱罪嫌之后的绝世风采。”
濮阳尚神色一冷,终是沉哼道:“樊飞,胜负不过一念之间,如今你并无绝对把握,岳啸川又不知所踪,你何不再谋良机,却非要以身犯险呢?”
樊飞横剑当胸,凛然正声道:“龙渊之下,罪恶禁绝,濮阳策师请尽展高招吧!”话音方落,一片异光蓝芒已如惊涛骇浪一般,猛的卷向濮阳尚。
苏琬珺同时清叱一声,原本缠在腕上的一条素色软绫立刻绷的笔直,带着飒然罡风疾攻向连八方——四名高手,两处战局,却不知终将鹿死谁手?
日正当中,山顶孤崖,一场对决一触即发。
七妙星君面色凝重,右手骈成剑诀,指尖向下缓缓划出一道弧形。
岳啸川则立掌如刀,当胸向前虚劈而过,隐隐已透出一派杀伐之气。
无论是随和跳脱还是傲气凌云,战阵之上却惟有静心凝神方为取胜之道,两人一天一地,一乾一坤,虽然只是一个起势,却已皆足见大家风范。
两人各自心照不宣,竟不约而同的动手攻出,指剑掌刀双锋并起,瞬间便已斗在一处。
岳啸川掌上带出的劲风道道皆有开山裂石之威,只见他步履坚实、出招沉稳,凌厉的攻势之中尽显无上威严。
七妙星君则步法轻灵,身形飘忽之间潇洒无伦,尤其每次骈指反击莫不精巧凌厉,举手投足亦殊无破绽可寻。
不知不觉已拼过三十招开外,两人心中各自惊叹对方能为,争胜之心也更加炽烈起来。
激战中只听七妙星君长笑道:“岳大侠果然名不虚传,拙荆三招败于你手,委实不算冤枉。”
岳啸川攻势未减,冷冷回应道:“夫子神威,天授绝学,果然非同凡响,今日一战亦是岳某之幸。”
七妙星君意兴勃发的道:“左右试探已过,在下可要得罪了,岳大侠也请尽全力吧。”话音方落,他周身已散发出一派凛冽杀意,指风剑气激荡纵横,在岳啸川掌影之中穿梭自如,尽袭对手周身要穴。
但岳啸川又岂是易与之辈,当下同样使出毕生绝学,掌势威猛之中更增疾厉,前招未绝后招已至,快得犹如电光石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双方奇招迭现,越打越快,功力也渐渐提升至顶峰,却始终都无法占到对方半点便宜。而稍远处观战的银衫女郎则看的胆战心惊,暗忖若此刻与岳啸川搏杀的是她自己,那她恐怕早已经毙命几十次了。
银衫女郎一念至此,登时只觉得心灰意懒,之前或多或少还存了苦练绝学以图雪耻之心,但这时看来却真是如同痴人说梦了。
她这厢正自哀叹不已,场中局面却又有了变化,只见两条人影倏地分了开来,岳啸川左臂衣袖被划开一道裂缝,里面已经隐隐渗出血迹,七妙星君虽然毫发无伤,但脸上的神情却显得更加凝重。
岳啸川面沉似水,口中缓缓的道:“星君既然相逼至此,便休怪岳某不留情面了。”说罢径自收回掌势,接着整个人纹风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观之竟浑似一尊石像一般。
七妙星君虽觉惊异,却也并未贸然出手,因为他一时之间竟根本找不出岳啸川的破绽,只能将强劲的内力尽数灌注在指尖之上,随时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激战似乎已经过去,但场中的气氛不仅丝毫未曾和缓,反而更加紧张了几分,观战的银衫女郎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下意识的握紧了两名孩童的手腕。
小公主这时也在全心全意的关注着战局,所以倒还不觉什么,可陪着她罚站的小樵子就惨了,手腕上的伤口被银衫女郎这一握顿时疼痛钻心,却还得竭力忍着不叫出声,说起来倒真是难为他了。
岳啸川沉寂片刻,终于开始缓步逼近七妙星君,他整个人竟好似已经化作一柄寒光刺目的利刃,那凌厉的锋芒登时迫的七妙星君胸腹滞闷,甚至连真气运行也顿感闭塞,再也没有办法坚守不动。
七妙星君全神贯注,依旧凝力不发,只是随着岳啸川的逼近,他自己则在步步后退。
如此高手对决,一招失措便是不可弥补的败亡,七妙星君清楚的知道,岳啸川正是在等待那后发制人的一刻。
双方都在用十二分的精神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寻找着一击破敌的最佳机会,谁先露出那一丝一毫的破绽,谁就将注定自取灭亡。
仲春午后的烈日旷照之下,小公主和小樵子都已经热的大汗淋漓,银衫女郎虽然也是一般情态,但她身上流出来的更多的却是冷汗。
一阵微风拂过决斗中的两人,岳啸川的肩头亦随之微微一动,在一般武人看来这或许只是微风拂过衣衫的正常现象,但在七妙星君眼里这却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肩头微动便是发起进攻的前兆,而要进攻就无法保持绝对无懈可击的防守,七妙星君蓄势已久的指力当即应手而发,同时迅如鬼魅般直扑而上,疾厉无伦的指风带着刺耳的尖啸,嗤的袭向岳啸川胸前。
心念转动只在一瞬之间,岳啸川右手掌风已是后发先至,硬生生的湮灭了那一片刺耳尖啸,而他的左掌也同时携裹如山巨力,轰然劈向扑击而来的七妙星君肩头。
七妙星君一击无功,情知自己中了岳啸川的诱敌之计,但无奈此刻招已用老,再不许他从容应对,百忙间只能全力举掌封出。
霎时只听喀啦一声脆响,七妙星君当场惨哼一声倒飞了出去,岳啸川得理不让人,跟着又是一记重掌击向七妙星君右肩——方才那招他已经打碎了对手的左肩胛骨,这一下却是要让他再无还手之力了。
孰料此时却见七妙星君凌空奋力一跃,在银衫女郎脱口而出的尖叫声中,竟是不可思议的避开了岳啸川这志在必得的一击,紧接着骈指点出一道凌厉之极的锐风,直向对手双眉之间攻到。
岳啸川更不迟疑,仰身一个铁板桥欲勉力避开,但这一下变生不测,他毕竟还是稍慢半拍,那道指风堪堪打中他的束发巾帻,满头乌发登时伴着一声断裂轻响披散下来,而一举制敌的机会也就此丧失。
七妙星君虽然勉强拿桩站稳,但终究还是压不住翻腾的气血,噗地一口朱泓喷溅于地,银衫女郎见状大骇于心,忍不住颤声尖叫道:“修齐——!”
七妙星君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接着向岳啸川惨笑道:“岳大侠功力超群、智勇双全,的确盛名之下无虚士,在下今日算是真正领教了。”
岳啸川散发踞立,森然冷笑道:“岳某但凡稍有迟滞,此刻便是天灵迸碎、横死当场的结局,所以这便是星君所谓的‘不伤和气’吗?”
七妙星君苦笑着道:“岳大侠没有赶尽杀绝,在下却被逼的痛下杀手,若是依照常规而论,在下其实已经输了。”
银衫女郎娇躯一震,失声叫道:“修齐!咱们不能……”
七妙星君喘了口气,紧接着又道:“不过正如岳大侠不能失信于人一样,在下今日若是败了,以后便无颜再面对拙荆,所以请恕在下斗胆腆颜,还要请岳大侠再赐高招。”
岳啸川为之一哂道:“战既至此,唯有性命相搏,岳某此后将再不容情,星君果真还要勉为其难吗?”
七妙星君叹口气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下已经有所觉悟,结果如何但凭天命。”
岳啸川沉默片刻,终是冷然道:“明王诛鬼之下,星君恐怕只有一招机会。”
银衫女郎闻言娇躯剧颤,满面凄苦间欲言又止,七妙星君则慨然道:“岳大侠以成名绝技相敬,在下便是送命也无憾了!”
岳啸川神情一肃,功力瞬间已提升至顶峰,周身也立刻弥漫出一派庄严清圣之气。
只见他缓缓将右掌斜伸至左肩前方,左掌则掌心向上守在肋下,整个人抱元守一,尽显威严法相。
七妙星君亦汇聚毕生修为,双目之中神光迸射,但见他左掌向下暗承地利,右手捏成剑诀高举至耳侧,指尖对准岳啸川的心口,无可比拟的杀气让他脸上也充满了前所未见的暴戾。
微风再次拂过,两人同时出手,生死相搏的一招,两道人影瞬间一触即分,而胜负亦在这瞬间判定。
鲜血飞溅当场,七妙星君踉跄两步,就此无声仆倒,银衫女郎只觉浑身脱力,泪水也终于夺眶而出。
山道之上,激战正酣,樊飞长剑在手、挥洒自如,俨然占尽攻势,但濮阳尚身法奇特、态度从容,一时倒也立于不败之地。
眼看数十招已过,却仍旧不能克敌制胜,樊飞也不由得暗自心惊。
原来这位智星濮阳尚在镇魔录中位列第八,是叶行歌手下的头号智囊,并且享有“策师”之衔,对教中魔头均可节制,可谓位高权重。
此老一向深藏不露,自己也极少与人动手,因此正道群雄对他了解甚少,连燕行天的镇魔录中对他的过往描述也极其单薄,只言道“疑为西域业火红城余孽”。
樊飞今日亲自与之一战,才深知此老果然并非易与,之前他与自己对攻那掌蕴含了极其炽烈的内力,确实疑似业火红城所流传,但此时他所用的身法却又诡异非常,竟好似传说中地冥魔族的不世绝学。至于他的招式则更加驳杂,甚至还不乏正道各大门派的绝学,看来着实无迹可寻。
樊飞心知不可操之过急,便依旧耐心与之缠战,而就在战场的另一边,苏琬珺与连八方也已经陷入胶着。
苏琬珺手中奇异素绫尽显无尽灵巧,柔软时翩若惊鸿,大有羚羊挂角之概;刚硬时却又矫若游龙,满蕴碎玉削金之威,点、缠、扫、刺、劈、斫之间既尽显洛神凌波之飘逸,却又暗藏覆敌破军之决绝。
连八方看来虽是左支右绌、极为狼狈,但此老一向阴沉谨慎,此时守紧门户、岿然如山,苏琬珺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他不得。
眼见久战无功,苏琬珺又挂念岳啸川的安危,终于也渐渐生出焦躁之心,当下清叱一声道:“连老怪,数月不见你倒转了性,原来那股嚣张气焰哪里去了?”
连八方不为所动,百忙间冷哼着道:“丫头,若不是有无瑕玉簪和玉女飞绫护体,你岂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
苏琬珺抿嘴一笑道:“这话倒也不假,可若是没有夺魂邪鼓和一身诡异毒物,你连老怪不也只是个老朽废物么?”
连八方皱巴巴的老脸上俨然又多了几分怒气,但他也不再强求口舌争胜,而是一味寓攻于守,伺机以掌中的夺魂邪鼓一举重创苏琬珺。
此刻已近未时,正是日间最为酷热之际,濮阳尚的鬓角虽已布满汗珠,但脸色却沉静依旧,激战中还不忘冷哂道:“樊飞,你自己也是内伤沉重,再这样勉为其难的与老夫拼命,你必定撑不过一刻。正所谓来日方长,你何不听老夫之言,咱们今日就此罢手,待各自伤势痊愈,彼时再来一决雌雄如何?”
樊飞心知他所言非虚,月前岳啸川那一记掌刀之伤本来就未痊愈,今日又连受厉枭与濮阳尚两次重创,他眼下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他却并未就此罢手,反而神情一肃,凛然沉喝道:“邪魔外道,天理难容,今日樊某决不容纵虎归山!”
话音方落,只见他剑势陡然一变,不再以劲急绵密取胜,而转以凝练沉着应敌。
濮阳尚顿感压力倍增,不由惊怒交集的道:“樊飞!你当真要玉石俱焚?”
樊飞的神色更显肃穆,口中似在低低吟诵着什么,而他的剑上威能亦不断提升,隐隐已成风雷共作之势。
濮阳尚脸上终于露出恐惧之色,难以置信的叫道:“你!你居然练成御剑之术?!可恨!……”
樊飞此时已完全将濮阳尚笼罩在剑风之下,旋即但闻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清叱,笼罩在一片蓝芒中的长剑竟而脱手飞出,在一片熠熠光华之中,直向濮阳尚咽喉刺去。
濮阳尚厉喝一声,竭力腾身躲闪,但那长剑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紧追着他身后斩落。
霎时只听一声充满愤懑的狂吼,一颗人头伴着血雨冲天而起,净宇教漏网四魔之一,智星濮阳尚,就此一命归阴!
而他的身体也在此时轰然引爆,吸雷大法凝聚而成的爆破之力顿时倾泻开来,樊飞虽然奋起余力倒纵而出,却仍被冲击边缘扫中,当即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濮阳尚的人头笔直落下,双目之中犹带着无尽的不甘之色,已然褪尽光华的龙渊神剑也随着静静插落尘埃,唯余猩红色的鲜血沿着深蓝色的剑刃缓缓滑落。
连八方眼见濮阳尚授首,老脸之上登时也布满了恐惧之色,脱口惊叫道:“御剑之术!这……这怎有可能?!……”
苏琬珺虽然担心樊飞的安危,却又不甘心放过连八方,只能继续全力与之周旋。所幸连八方此时心神剧震,出招已经不成章法,显然是难以久持了。
樊飞闭目凝神,似在暗自运功压制伤势,连八方打眼一扫,心中的慌乱不由得更增几分,败相也愈见明显。
不过正所谓急中生智,他霎时也有了对策,随即只见他凝力于掌,重重拍在手中的石鼓之上。
场中立刻响起一声嗡鸣,苏琬珺此时功力已经提至上乘,犹感心中莫名一颤,而樊飞却是面色陡变,大有不支之势。
连八方一招得手,趁机大叫道:“丫头!樊飞这时犹如待宰羔羊,老夫若出全力他必死无疑!你若再这样苦苦相逼,那就只有做小寡妇的份儿了!”
苏琬珺也深知以樊飞此时的状况,实难对抗连八方的夺魂邪鼓,为防这老怪果然狗急跳墙,出招不由得便放缓下来。
连八方心中大定,连忙又叫道:“你们今日杀了濮阳尚,已经算是大有斩获,何苦还要拼上身家性命?玉石俱焚对谁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