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昼言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男人手上的酒壶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男人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
管昼言喝完后提着酒壶隐晦地指了指殿里,小声问道:“死了?”
男人点了点头。
管昼言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比之前那口还长,但鉴于里面已然躺下的那人是他和眼前这人的恩师,管昼言微默不语。
男人坐了一会,复又起身,提着之前从殿内带出来的两柄长剑,一步一步地向上清宫外走去。
好几只漆黑的乌鸦在上清宫的飞檐上起起落落,尖利的嗓门疯狂地向着两人叫嚣着。
血流半身的男人看也不看地往飞檐上划了一道。
“砰!砰!砰!”
黑鸦血肉模糊,应声坠地。
男人左手并提赤金双剑,右手抬起,想要推门而出。
但他突然停了下来,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从破碎的上衣上撕下来一条还算干净的细长青布条,双手绕到脑后认认真真的把披散的长发束了起来,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不少。
“看起来怎么样?”男人一边上下打量着自己一边问道。
“嗯......丝毫不像一个即将要当掌门的人,倒像个刚刚拼完命回来的疯子。”管昼言揶揄说道。
“哈哈哈,”男人抚掌笑道,“我就是个使剑的,哪里懂得当什么掌门,以后派里的事还得让你来打理。”
“你他妈又想当甩手掌柜!老子才不帮你擦屁股!”管昼言气极。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个活你接定了,没得商量。但还没等管昼言回骂,他手按在了上清宫的九宫大门上。
管昼言闭上了嘴。
接下来,是决定青城派前途命运的时候了。
男人缓缓地推开沉重的九尺长门,夜晚清新的空气从大门处涌进,冲淡了男人身上的血腥气。
他放眼望去,九十九级台阶和坪上都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他们都穿着青色的道袍、打着灯笼,面色忧然。
上清宫宫门大开,好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自门内走出的男人。
众目睽睽。
男人赤裸着剑痕虬结的上半身,先前破开的伤口微微地渗着血,染红了缠身的细布。
他说话,声音平淡而低沉,却传遍了整座青城山。
“自今日始,我为青城掌门。”
上清宫门前,话音刚落,坪上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几人不服,欲要站出,却被同伴拉住了,指着男人手上提着的东西不敢说话。
那几个方才还想乘着男人伤重虚弱站出来驳斥较量一番的家伙一见那“东西”立马噤若寒蝉,畏缩地退了回去。
“那东西”是青城派的“信物”。
传承已有三百余年、世世代代坐镇青城山的圣物——
“雌雄龙虎剑”。
握“雌雄龙虎剑”者即为掌门。
众人一见那剑口吞金藏血、剑锷分别铸有龙首虎口的长短双剑,俯首便拜,口颂——
“拜见掌门!”
“拜见掌门!”
“拜见掌门!”
呼声由远及近,由山顶传到了山腰,沿路的青城道士纷纷稽首颂道。
自山顶到山脚,声音不停地在山里回响,树欲静而风不止。
清幽的山里,生灵们纷纷望向山巅,偶一点头,似乎是认可了那个说法一般。
男人扫视了一眼山呼海啸的众人,也不言语,提起双剑就走。
“你去做什么?”管昼言见这场面,原本一直在打鼓的心脏安定了下来,在“拜见掌门”的汹涌声浪中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大声问道。
“去拆了祖师殿。”
“东青你伤还没好,待会再去也不迟啊!”管昼言吼道。奇怪的是他关心的不是自家祖师殿而是男人的伤势。
“不碍事儿。”方才即位的青城掌门李东青背着管昼言挥了挥虎口崩裂细布粗绑的右手。
下山去了。
......
永乐元年,青城派何掌门大弟子李东青弑师灭祖,夺得掌门之位,江湖哗然,纷纷痛斥李东青倒行逆施,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然李东青破而后立,举派讨伐当时气焰滔天的魔教众人,孤身闯入魔教山门,一人斩下魔教三千四百九十七颗人头,其中包括时任魔教教主的时无常与其四大护法,可谓功勋卓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青城掌门,只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
一时之间,巴蜀青城名声大震,隐隐盖过了同在巴蜀的峨眉派和并称剑中双尊的华山派,声势直逼“救世武门”的襄州武当和“天下武宗”的嵩山少林。
“青城剑鬼”的名号也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没人敢再提青城掌门弑师之事,一方面是因为青城功大于过,另一方面是因为所有人都怕了那把剑。
那把名为“李东青”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