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虞洲小时候,常常是见不到父亲的。
阿娘说,是因为父亲太忙了。
可叶虞洲知道不是的,父亲的确是忙于公务,但是他回到家里,是不爱笑的,面对阿娘时,眉宇间也只有冷淡。
父亲出身盛京世家,有些看不上阿娘这样的地方豪强之女。
阿娘带了很多嫁妆来,起先那几年里也是挺喜欢打扮自己,可父亲只是冷漠厌烦一句:“俗气。”
其实阿娘并不俗气,鹅黄俏丽的迎春花其实并不比白色仙气的昙花差多少,只是父亲不喜欢而已。
在大宅子里,每个人都看的出来,父亲不喜欢阿娘。
连带着对他也不怎么喜欢。
父亲不喜欢他唤阿娘为阿娘,总说方言土俗。
父亲不喜欢阿娘的性格,总说她性情庸懦,没有主见。
父亲不喜欢阿娘编的草蚂蚱竹灯笼,做的精巧物件,总说她上不了台面。
父亲不喜欢阿娘不会管家,说她不会驾驭下人。
可父亲忘了,一个得不到夫君尊重和喜爱的妻子,是很难在大家族里站稳脚跟的。
父亲不喜欢阿娘一直将叶虞洲带在身边养育教导,说长于妇人之手,难免妇人之仁。
可是父亲忘了,他自己极少回家。
起初,叶虞洲以为只是这样,以为阿娘是不在意的。
阿娘像是不在意父亲的冷淡与言语,在父亲不在时候了,常常带着他出去抓鸟摸鱼,春天摘果子给他做杏干,夏天摘莲蓬带他去看十里长湖。
后来,父亲不许她出门了,阿娘便会打理好自己的院落,
阿娘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叶虞洲曾问她,为何会嫁给父亲,仅仅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阿娘说,其实在议婚前她偷偷溜出来见过父亲一面,当时便很喜欢。
小小的叶虞洲仰起头,很是不解:“喜欢他什么?”
想到父亲那张冷淡俊美的面孔,他不由有些气郁:“脸吗?”
阿娘哈哈一笑:没错,就是脸,我的小虞洲真聪明!”
阿娘捏了捏他的脸:“别气了,一看到这双漂亮的眼睛,我就什么气都消了,小虞洲是个最漂亮的孩子,有了小虞洲,阿娘一点都不后悔。”
......
在月关军全军覆灭后的几年,整个大周局面异常压抑,这一年终于爆发了,盛京大乱。
在这混乱的局面里,他被送出盛京,在路上叶虞洲遇见了陆凛,据说那是父亲的故人之子。
可叶虞洲瞧着,父亲待他远比待自己这个亲生儿子要好很多。
起先,他心里是有点讨厌陆凛的,可后来他弄伤了脚,也是陆凛一路背着他回去的。
陆凛只比他大一岁半,但却非常稳重,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他。
叶虞洲渐渐的,就不怎么讨厌他了,有那么一个哥哥也不错,他甚至还觉得,陆凛有一个那样一个疯了的母亲还挺可怜的。
可是......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父亲丢下了他和阿娘。
将他们丢在这乱军之中。
逃不了了......阿娘将他藏在佛像底下的石箱中,塞给他一个巴掌大的面塑小兔子,告诉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能出来,也不能出声。
他从石箱的缝隙里,看到阿娘被人凌辱至死!
临死前,阿娘连最后一眼都不敢看向这里,唯恐他被发现。
阿娘的头颅被他们割下来去领赏,可笑的是,他们现在才发现杀错了人,阿娘的头沉重地砸在不远处的地上。
原来他们要杀的是那个疯女人,可为什么是自己的阿娘为她抵了命呢?
他躲在石箱里,太痛苦了太恨了,不小心把面塑兔子捏碎了,残缺的粉末兔子已经不成形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