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芍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之前仔细研究过的江防图。
两江上游确实有一处大坝,这会儿若是开闸,水往下走,下头的田舍乃至百姓可能都要遭殃,当真是把命运全都交给这几个“疑点重重”的分流渠,可是不开水闸,水势那么大,冲毁了坝反而情况更糟。
水在上游堆积,原本上游的百姓全都要遭殃。
上游百姓原本因为占据着洁净、丰沃的水源,世代安居,如今竟可能要遭洪灾大难。
曦和的意思钟晚芍明白,下游的百姓更多,受灾面更广,不若弃卒保帅,叫上游苦一些,至少保住两江的航运命脉。
只是怎能叫上游百姓平白受灾呢?
横渠楼两岸聚着无数百姓,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淡淡的水腥气,预示着一场人为的涝灾即将到来。
惶恐在每个人心中蔓延,两岸的百姓已经开始跪地祈祷,祈求上天慈悲,饶恕罪过,想也知道今日的大水一冲,多少人要死在水中,又有多少人要死在统治者的清洗中。
“陛下。我能看一看水防图嘛?”一个轻但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横渠上原本各自忙碌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中间的少女。
她脸色很白,除了本身白皙的皮肤,更多是一层失血过多的苍白,头发是乱的,丝丝缕缕垂着,很不体面。身上还沾着血渍。
此刻她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央,冲最高掌权者伸出了手。
元祈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疯,在曦和不满的劝阻中将手中的皮卷递了上去。
钟晚芍接过那几张图纸,在一片寂静中看了半晌。
“都瞧什么呢?还不快去忙。”苏禅出声打断了眼观鼻口观心的众人。
谁料众人刚拿上手里的活计,就听见钟晚芍说:“陛下,开闸吧,没事的。”
横渠楼上重新落针可闻。
曦和第一个叫了起来:“你还嫌闹得不够大嘛?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你的赌注!”
“我知道。”钟晚芍笑着看回去,把曦和的满腔怒火都掐住了。
“诸位,这分流之法出自我的手笔,这样的水量能吃的下。”
“小姐,你可知道这天山河口的融水还有雪水加起来到底有多少啊,没有大坝怎么能挡住?上游一泄洪,连你脚下的这块横渠都保不住。”官员中有一位老臣激动地喊道。
“我知道,可以挡住,我愿在此与横渠共生死。若两江水利失败,我愿以身填江!”
长久的安静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叫两边传来的请罪和祈祷声更大了。
细碎的声音和女人虚弱的解释就像夏天的汗水一样粘人,叫人心焦。
元祈像是投降一般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开闸,你和你的这些好同僚们一起在这里等,看老天收不收,自己的命自己挣!”
“谢主隆恩。”钟晚芍接话很快,惹得元祈眼中的黑色沉沉压顶。
“没听到吗?都走!水文令呢?放狼烟,叫上游开闸!”
“遵旨!”
“遵旨!”
天子下令,其余人动作极快,纷纷四散,驱赶百姓,搬东西,发号施令,转眼间,横渠上头就只剩下病弱的钟晚芍并绑着的张理和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