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齐梦麟还在恍恍惚惚失神时,改换成妇人打扮的罗疏已经拨开芦苇现了身。他顿时心神一凛,一颗心在胸腔里止不住地狂跳起来:“你你你,忽然换衣服干什么?”
一时脑中思绪万千,他神使鬼差地想到了大牢里的某个夜晚,自己扯着她的手生拉硬拽,她的手骨骼纤细、肌肤细腻冰凉,只可能属于女孩子——怎么早没发现呢?
罗疏不理他,伸出食指往唇间比了比,示意他噤声,随后又挨到捕快身旁,与他悄悄耳语了几句。
是啊,她是女的又该如何?
齐梦麟就这样被他们抛在身后,顿时觉得无比落寞。
她走时牵动了芦苇,苇叶擦过齐梦麟的鼻尖,蹭出丝丝酥痒。他不禁愕然地睁大了双眼,目光却穿不透眼前碧绿的纱帐,芦苇茎叶在几步开外微微地颤动,像藏着天地间最优美的那只白鹭。齐梦麟忽然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于是喉间不自觉地吞咽,像一条不知不觉吞下诱饵的鱼。
三人埋伏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便发现先前那两个小乞丐又撑着船出现在了河中央,小船来来回回转悠了几次,最后终于解除了戒备,再次缓缓地停泊在了岸边。
罗疏这时却没有注意到齐梦麟的哑然,径自打开自己的包袱翻出一件夏季的女裳,猫着腰窸窸窣窣钻进芦苇荡换衣裳去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三人远远地就看见两个老乞丐向河边走来。那两个老乞丐衣衫褴褛,面容狞恶,一看就不像良善之辈。小乞丐一看见师父走来,立刻讨好地招呼着,似乎没敢说出方才的经历,只等两个老乞丐跳上船后,便撑起竹篙准备离开。
“是女的我就……”齐梦麟话到嘴边却忽然卡住,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是啊,她是女的又该如何?自己能认她做姐妹么?眼前这丫头的岁数明明比自己还小,可言行却比他老成的多,硬要认她做妹妹,自己这脸皮好像还不够厚。
这时罗疏便抱着一把凉伞钻出了芦苇荡,撑开伞往前小跑了两步,向那船上高声喊道:“船家稍等,劳烦载奴家渡河!”
此时罗疏侧着脸,目光专注地望着芦苇荡之外,唇角微微一挑:“是女的又如何?”
齐梦麟顿时傻眼,蹲在芦苇荡里不敢出声。
“唉……”齐梦麟低头系好了衣带,忽然怔怔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低语道,“罗疏,刚刚我都吓傻了,还好有你提醒我跳船。咱们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要是个男人,我就和你拜兄弟,可惜你是个女的……”
那箬包船上的乞丐听见了罗疏的呼唤,这时齐刷刷回过头来张望。罗疏将脸藏在凉伞的阴影里,尽量不使小乞丐起疑,好在之前那两个小乞丐只顾和齐梦麟说话,后来又忙着逃跑,所以并没有将齐梦麟的三个同伴认清,此刻也根本认不出乔装改扮的罗疏。
“刚才只是意外,你若不惹事,咱们也不会发现那条船上的秘密。”罗疏垂着眼回答,“等我们到了寿阳县衙,我会把此行的目的都告诉你。”
“敢问几位艄公,奴家正想渡河,却不知搭您的船要多少钱?”罗疏甜甜一笑,准备与那两个老乞丐讨价还价,尽量拖延时间。
此刻齐梦麟浑身湿漉漉活似落汤鸡,正抖开包袱找衣裳替换,罗疏见他竟然大大咧咧地脱光了膀子,只好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齐梦麟倒是对她的尴尬浑然不觉,一身雪练似的皮肉坦然暴露在阳光下,一边将一件大红色绣群鹤的深衣往身上套,一边望着罗疏嘟哝道:“现在你好歹能说了吧?告诉我,咱们上寿阳县到底是来干嘛的?和刚刚船上那些人头有没有关系?”
不料那两个老乞丐也是老奸巨猾之辈,这时竟笑笑说道:“小娘子想要渡河,就上船吧。举手之劳而已,哪要什么钱?”
“之前那两个小乞丐将船停靠在岸边,应该是在等候自己的师父,我们也不妨守株待兔。”罗疏在芦苇丛里对另二人道。
“哎,白搭您的船,可怎么好意思呢?”罗疏心中一沉,脸上却不改笑意。
如今齐梦麟位高权重,他这一发话,另两个捕快也不敢不依。于是罗疏便打发了船家,吩咐一个捕快火速前往寿阳县衙报信,她自己则和齐梦麟及另一个捕快就地埋伏在芦苇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