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疏香参拜过观音,四下里又转了一圈,最后便在住持面前跪下,含着眼泪祷祝道:“小妇人成婚三年,至今未孕,今特斋戒七日,前来贵寺求宿乞子,望菩萨垂怜。”
“哎,就是怀了孕才会坏事呢,”罗疏香不动声色地拦住和尚不老实的毛手,故意娇嗔道,“实不相瞒,小女子尚是处子之身,这衣裳是我自己缝的。毕竟主母派我来这里留宿,又不是我自愿的。”
只见那子孙堂里也是三间大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正中间的神厨里供着一尊送子观音,珠冠璎珞、绣袍霞帔,手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在观音神像的脚下,堆满了前来乞子的妇人们舍下的神鞋,鞋子都用五色丝缎做成,至少也有好几百双。
罗疏香一说自己还是处子,那和尚的两眼便立刻一亮。她将和尚的贪婪看在眼里,于是话锋又是一转:“今夜长老若破了我的身子,回头被我家主母发现,你这宝莲寺中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
香火旺盛的宝莲寺内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罗疏香一路随着众人走进大雄宝殿,拈香礼拜后走大殿旁穿过,便来到了专供妇人乞子的子孙堂。
“保不住又怎样?向来大户人家都是要脸面的,来我这寺里求子的人极多,少不了有你主人的亲朋好友,你把事情嚷嚷出去,谁的脸上能有光彩?你不过是个婢女,我就不信你家主母会为你出头,来找宝莲寺的麻烦。”那和尚嘴皮子上逞勇斗狠,身体却在无意识中稍稍后退,多少泄露了他的心虚。
“嘘,别乱说,真是不像话!”罗疏香白了她一眼,两个小妇人便彼此分散开,各自由家人领着往寺中去。
罗疏香捕捉到他的犹豫,立刻趁胜追击,正色道:“你说得没错,我家主母的确不会为了我出头,但你今夜若一定要用强,我拼个鱼死网破,多少能闹出些动静。即便你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可我这衣裳还缝着,到明天破衣烂衫也不得好看。就算自家人不管我,被别人家看见了,你就笃定他们也能忍气吞声不嚷嚷?到时候万一告到县衙里去,事情可就闹大啦。”
跟在罗疏香身后跳下马车的,是她的妯娌金描翠,那个小妇人也同她一样张望了四周,忽然掩着嘴吃吃一笑,低声问道:“妹妹,你说这寺里的菩萨能灵吗?”
她一边合情合理地剖析,一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盯住那和尚的双眼,见他目光忽然开始闪躲,便换了张面孔缓缓笑道:“其实呀,还有一件事我也不瞒你——小女我虽说还是处子,可早已被老爷相中,只差最后入港而已,因此一向深为主母嫉恨,这次才会被她派来宝莲寺。若明早验明无事,她便来这寺中求子;若被觑出端倪,她正可趁此机会将我撵出府去,一举两得。”
尽管时近黄昏,宝莲寺外依旧香客如织,只见山门对面长长的照壁下停满了空轿,邋遢的轿夫们都蹲在地上,一边闲拉着家常一边等候客人。
说罢她又故意挨近那和尚,低着头作出一副哀怨的媚态来,令那和尚情不自禁生出许多怜香惜玉的情怀,啧啧叹道:“岂有此理,你家主母也忒狠毒了。”
“嗳。”她轻轻答应了一声,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借着仆人的搀扶跳下马车,站在喧闹的人群中冷眼张望。
他假惺惺的叹息却惹得罗疏香咯咯一笑:“呵呵,狠毒又如何?她是竹青蛇儿口,我是黄蜂尾上针,大户人家比染缸还浑,里面有什么是干净的?此事我另有一番计较,长老可想听一听?”
原本在车中闷坐的罗疏香这时整个人一激灵,连忙掀开车帘往外看,就见马车已停在了一座寺庙的山门前,山门两旁是一溜儿粉墙,墙外栽着高槐古柳,一座鲜红的朱漆门楼上悬着一块金匾,上题“宝莲禅寺”四个大字。
那和尚果然入彀,催促道:“快说来听听。”
但看那紫陌尽处,一辆马车缓缓停歇,赶车的仆人恭敬地唤了一声:“夫人,宝莲寺已到。”
罗疏香便笑吟吟继续往下说:“其实我家主人上了年纪,虽勉强能行房,但早已不能生子,因为向来是我管着主人的药方子,所以这事儿全家只有我知道。今夜我要保住贞洁,到明日骗主母夜宿无事,主母自然会来求子。到那时趁她毫无防备,你把她弄了,一旦主母有孕,我必能设法将她扳倒,我亦可趁此上位,平步青云,你说好不好?”
初春的阳光在黄昏前终于盛放到最暖,能照进每个人心底最深的地方。
说罢她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锭子,塞进和尚手里:“这是谢仪,长老你若肯收下,就是把小女子当做自己人了。此事全要靠长老你玉成,待到事成之后,更有重金相酬,长老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