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缨也很高兴:“听深哥的,没错!”
彭超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和吓坏了的小个子,问:“这些人怎么处理?”
莫如深想了一下,说:“这时是宽城地界,通知邹子龙处理一下吧。”
彭超说:“就是,我怎么把他忘了?”
莫如深说:“大哥,你留下看守尸体。我和红缨押这个人去县城,向邹子龙报案。”
“行,就这么办。”彭超说。
半个时辰后,邹子龙来了。莫如深交待完清楚所有的事情,一行人返回了梅州。
肖玉良的事情很顺利,三天后他带着手下人进了都监府的新兵营,穿上了朝廷统一发放的军服。
由于肖玉良的素质非常突出,很快当上了新兵营的百夫长。半个月之后,他们全部开赴了边境。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莫如深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邹子龙来了,面带愁容。
一问之下,莫如深才知道他收到了宋秉孙的来信,原来宋慈病重了。他二话没说,把州事交给了李安刚。彭超是州衙的捕头,留下来协助李安刚。
家里留给秦尚照料,秦尚实际上成了莫如深的大管家。秦尚对莫如深感激不尽,对他的胸怀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莫如深不仅留下了他,还留下了府里所有的下人。
罗红缨陪同莫如深一起前往广州。三个人策马疾奔,星夜兼程,赶往广州府。
宋慈担任广东经略安抚使,兼广州知府,平时就住府衙后院。他们风尘仆仆来到了门口,亮明身份后直入后衙。
宋秉孙把他们让到了宋慈的卧房,邹子龙急匆匆来到了床前,轻轻地呼唤着老师。
宋慈睁开眼,看到邹子龙和莫如深站在床前,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宋秉孙急忙扶住他的后背垫了一床被子,又拿起一旁的外衣,帮他披上。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但表达很清晰:“子龙和如深都来了,辛苦你们了!”
邹子龙看看他清瘦的容颜,心里一阵阵难过:“老师,你感觉怎么样了?”
宋慈平和地笑着:“子龙,别难过。我年事已高,体质有些衰退实属正常。”
邹子龙说:“老师,您是累的。多少年来,您积劳成疾,多注意休养。”
宋慈摇摇头:“大宋处于风雨飘摇之间,我等身为人臣,焉能不尽心竭力。即使我没有勤劳政事,已然年过花甲,也会老去。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
邹子龙说:“我已经官复原职,诸事顺遂。如深兄废除了贾似诚实施的一系列恶政,民生正在恢复,百姓拍手称快,莫大人的清名已经遍于梅州。”
宋慈欣慰地笑了,看看莫如深:“我就知道如深一定行。”
莫如深跪倒在地,说:“多承宋大人教诲,如深感激不尽!”
宋慈急忙伸手,可是够不着莫如深,于是说:“秉孙,子龙,把如深扶起来!”
宋秉孙急忙过来扶莫如深,可是莫如深没有起来,反而叩了一个头。
宋慈略感疑惑:“如深,你这是为何?”
莫如深很诚恳地说:“如深出身贫寒,是一个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的人。侥幸入得公门,自我担任县尉以来,多亏了宋大人的教诲,我才有今天。如深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宋大人可否应允?”
宋慈说:“如深,有话你起来说。”
“大人听我把话说完。”莫如深说,“自子龙离开我,我深感捉襟见肘,好在跟着大人学过一些皮毛,否则我无法应付那么多繁杂的案子。在此,如深恳请宋大人,收为弟子。如深渴望继承大人毕生所学,今后必不负大人的教诲和朝廷的信任。不知大人是否应允?”
说完,他又叩了一头。宋慈注视着他,脸上洋溢着微笑,然后轻轻点点头。
宋秉孙再一次过来扶莫如深:“如深兄,父亲已经答应你了。起来吧!”
莫如深这才站起来。
宋秉孙对宋慈说:“父亲,你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宋慈颤颤巍巍把腿放下来,说:“秉孙,帮我更衣。”
邹子龙急忙说:“老师,你躺着就好,不要起来了。”
“不!我要起来!”宋慈坚持道。
宋秉孙特别理解宋慈,帮他穿上了衣服。宋慈在宋秉孙和邹子龙的搀扶下,整理衣服,慢慢坐到椅子上。
莫如深明白,宋慈希望庄重一点。他很识趣地跪在宋慈面前,宋秉孙把茶碗递给他。
他双手举起茶,说:“老师,弟子莫如深为您敬茶,请喝茶!”
宋慈慢慢伸手,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宋秉孙把茶碗接过去,放在了桌子上。
莫如深郑重地说:“弟子给您叩头!”他叩了三个头。
宋慈以手相搀,说:“罢了,如深。赶紧起来吧!”
莫如深站起来,垂手立在一边。
宋秉孙说:“子龙兄,如深兄,今天是个好日子。父亲的精神也很好,我去准备酒食,我们喝一杯!”说完,他出去了。
莫如深急忙扶住宋慈的另一条胳膊,邹子龙说:“老师,您还是到床上躺着吧!”
宋慈摆摆手:“不用!你们扶我到书房,我要同你们说话。”
邹子龙知道拗不过宋慈,两人扶着宋慈慢慢转身向门口走去。出门后,宋慈居然越走越快了,看来他的精神真不错。
莫如深打开书房的门,看到眼前的景象,觉得很震撼。
房间的墙上挂着各种人的骸骨及肌肉构造图,墙边还有几副骨架。架子上有陈列着很多书籍、档案和罐子。
宋慈一指屋里,说:“这里的东西子龙见过一些,最近又多了不少。你们好好看看,咱们好好聊聊。”
宋慈竟然给邹子龙和莫如深讲解起了这个房间的每一样东西。谁成想这一聊就是三天三夜,除了吃饭和睡觉,他们基本就在这个房间待着。
莫如深真是受益匪浅,与宋慈相谈甚欢。第四天早上,宋慈没有起床。
正在莫如深觉得奇怪的时候,宋秉孙来了。
宋秉孙有点难过地说:“父亲怕是不行了,你过去看看吧!”
莫如深急忙冲出门去,奔向了宋慈的卧房。宋秉孙早一步通知了邹子龙,邹子龙早到了一步。
邹子龙跪在床前,握着宋慈的手说:“重视勘验现场,重视询问证人,更要懂得利用各种不同的力量,尤其是官场的力量。老师,我记下了!”
宋慈轻声地说:“子龙,你为人正直,这是优点,但更要注重做事的方法。你可以直,但不能愚。”
邹子龙哽咽着说:“是的,老师,子龙谨记!”
宋慈问:“如深来了吗?”
莫如深赶忙上前:“老师,我在。”
宋慈费力地抬起眼皮,微笑了一下:“如深,你聪慧过人,又有红缨姑娘相助,但有一点你要清楚。”
罗红缨在旁边点点头,莫如深急忙道:“老师,您说,我在听!”
宋慈轻轻地说:“大宋国势日渐衰微,皇上年过花甲,庸而不昏,国力尚能支持一时。皇上百年之后,太子暗弱,不识国家大事。你身负才华,势必会受重用,然朝廷内朋党倾轧,你很难置身事外。记住,遇事不决时但凭良心作决定。”
莫如深热泪盈眶,宋慈这是在交待后事,在弥留之际还能记得他这个刚入门的不肖弟子。
莫如深跪在地上,使劲点点头:“如深记下了!”
罗红缨也跪在旁边,说:“宋大人,我会帮着他。您放心!”
宋慈欣慰地点点头:“可惜,喝不是上你们的喜酒了!”
莫如深本来想说现在就敬酒,可是宋慈的情况根本不能喝酒。
罗红缨倒是聪明,端了一档茶重新跪下,说:“红缨以茶代酒,与如深共敬老师一杯。”
宋慈很高兴,想欠起身,但做不到。他稍微欠了一下身子,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宋秉孙赶紧扶住了宋慈,一手把茶端到他嘴边。宋慈稍稍沾了一下嘴唇,算是喝了。
这么简单的动作做完,宋慈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大口喘着粗气。
宋慈长出了一口气,说:“可惜呀,我——我——我不能——再——再与你——你们——说话了!”
宋秉孙握住宋慈的手:“父亲,你不要说话了。休息吧!”
宋慈断断续续地说:“再——再不说——就——就没有机会了。秉孙——朝廷——再——开科——取士,是——是否——参加,你——你自己——决定!”
宋秉孙眼泪慢慢落了下来,点头道:“父亲,我记下了!”
“告——告诉——你的——两位兄长,清廉——为官——福气——多!”话到此刻,戛然而止,宋慈的手陡然滑落。
一代名臣,断案圣手,中国古代法医学的鼻祖宋慈溘然而逝。700多年后,他的着作大行于世,被翻译成十几种文字,现在仍是众多法医专业学生的必学教材。
宋秉孙早在前几天就给两位兄长写了信,然后他们在外为官,路途遥远,终究没有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莫如深、邹子龙与宋慈的三个儿子一样,为宋慈披麻戴孝。
宋慈去世了,新任广州知府很快就要上任了。宋秉孙舍不得销毁宋慈断案几十年来积累的各种文档和物件,至于如何处置,他问莫如深和邹子龙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