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见不敢,顾忌有二。其一,诚如白捕头先前所讲,疑似官家内里却得青鱼帮布施眼线,若然不假,白捕头领兵出门那刻起,无中生有诱敌深入之计却得眼线所知,若他去通报叫得青鱼帮不来,此计必然落空。其二,倘若青鱼帮并未知晓石箱计策,横财筑恶胆,是便再敛起其他流寇伏击当途,欲只靠人势也把我等欺尽,该当如何?行是暗径路是林道,到那时,呼救不能求助无门,方圆几里可能有个活人生息,岂不白白丢了性命。”朱丹臣喝了口茶,又道:“朱某此意实非全盘否认白捕头良策,此计却当可行,只细节之处仍得商榷斟酌,非时下可用。容朱某想想,大伙也群策群力修缮缝补,便是上上策也。”
众人咂舌一时无话,暗自思忖也是,弘钧只瞪着铜铃大眼自身旁几人脸上一个个扫视过去,多时不见后话,躁意有显。
“朱贤弟顾忌其一,老道倒是有法可解。我观从简,向来素衣便食土鼎泥塑,累年不费香火,钱财倒是略盈一二,莫看我观屋小势薄,两箱黄白之物当是不难凑出,此押箱之物,我自奉上。是便抬箱当日,白捕头可吩咐伴当着意摔倒木箱,将银两跌出示于暗哨,以叫心定。押送途中行伍可尽量慢些,行路坦荡莫要露怯,以防叫他人瞧得端倪。之于暗哨,倒也不必急于揪出,以免打草惊蛇,等青鱼帮举帮并出,我们一网打尽岂不美哉,只怕他不来。至于伙同旁家势力却没计较,狡兔三窟达者多助,莫言于他们,便是老道我不也是集得众贤弟来帮,真当那时,也只……”茅英言却含糊。
“老哥哥何须顾忌,死斗又且如何?此次我早便做好最坏的打算,弘门儿郎没有贪生怕死的!也莫叫哥哥好生轻视,怎就吃住我等却定败局,诸各好手于此,未必就打他不过,不然时,下辈子投胎再生成个好汉,那可要叫我娘生得俊俏些,不济也与汪小子一般,哈哈哈哈。”
“不错,大丈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我手中这杆穿骨枪,此次势必吃得肉撑啜得血饱。”
“众前辈侠肝义胆争当人先,晚辈势必倾力而为不叫拖累。幸甚至哉,能与同前辈们联手破敌,汪毓诚惶诚恐多矣。”
“苍天不负小子多成,若得汪小兄弟鼎力相帮,此战得捷!老道全然想不得败退之理。”茅英不吝赞美,先前目得汪毓出手实当不俗,如此年岁却可自欧阳询穿骨枪下斗得几合不败,还竟有压超之意,何敢小觑?念感其虽未及弱冠,却已是池中金鳞穹中苍龙,若再得内家行家教培,此后定成大器。
“痛快痛快,与大丈夫共事真当痛快!君子重诺丈夫扶义,众位弟兄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白某岂能独善!善哉!是便鱼死网破不死不休,要么青鱼覆,要么白某殁!”白捕头蓦地站起,高举茶碗一口饮尽,碗中茶叶尽是嚼碎吞下,势若下山虎,气胜出潭蛟。旁余众人也得气势所染,均一同站起,莫不举碗倾倒大口吞入。
是后三日,辄见观内紧锣密鼓匆匆布置着,观门道童、官衙捕快、弘门子弟三三两两出得探得,逢人却不避讳,大张旗鼓宣扬茅道长功德,直说要捐善款,老百姓哪知其里,“活神仙”、“及时雨”是称颂不息。观旁树上岩后偶有黑影窜流,声息不闻动静实微,料得当是青鱼帮眼线,茅英等人看在目中,却不声张,任他自去。
待至第四日正午,白捕头斜挎钢刀立于队首,身后一众捕快分两列并行,弘钧与欧阳询乔装挑夫,担着木箱混入其中,茅道长自于队尾压阵。汪毓、朱丹臣则与弘门弟子自留观内。与多人先前商讨也得,须分两队进发,是便白捕头一队先行,去过一时,稍后朱丹臣二队再出。此法当有计较,一则不叫行伍势大吓得青鱼帮不敢伏击,二则也保后方接应以免被围,毕竟敌数寡众如何尚且不明,贸然全赴不异于自断后路,一旦前列遭伏,凭二队养精蓄锐多时,直杀去出奇制胜也是。
却闻“当啷”一声清脆,欧阳询身旁木箱倾倒,银光闪过只见花白纹银却散一地,经得晖照耀得目眩,晃晃睁不开眼,银海当前,谁人捱受得住?白捕头快步走至,着意也扯嗓大声喊骂道:“你有手也无?饭不曾少你吃得,酒不曾少你喝得,你敢脱手?里头几万两白银,贵乎你这条贱命,将你祖宗十八代尽乎赔上也是不够!敢是疏忽?到时少了一个子儿,砍你脑袋当壶使。”欧阳询被骂得怔住,一时面色堪苦有气却不便发,忿忿将白银悉数拾回木箱,却侧身与一旁弘钧小声也道:“这厮如此骂我,实乃公然泄愤,可恨可恨!”弘钧憋住不笑,只随行伍朝密林深处走去。
眼见树灌愈密天色愈暗,灰盖红轮似画,嫩枝新露堆翠,松青烟霭细细,溪涧碧水泠泠,苍扉昏槅掣黄帘,秀幕花廊垂锦带,山河铺卷题几字,人间堂上挂一副。美色于前,弘钧却全然不得观景兴致,走方多时,突觉肩上木担被轻拍一下,闻欧阳询发声:
“有哨,正盯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