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几辆小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着,从长洲到汉江大概150公里路程,没有水泥路,仅有的一条土路3米宽左右,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几个脸盆或者拳头大小的土坑,每逢雨季,大水坑里便蓄满了水,水里还经常可见游动的活物,如泥鳅、蝌蚪等。
孩子们最喜欢在泥坑里跳来跳去,像小猪一样弄得满身泥泞;骑自行车的人为了避开水坑会在路上画出一条无法预料的曲线;而坐小车的人则倒霉了,时不时来个车震,脑袋跟靠背亲密接触,次数多了,简直怀疑有脑震荡的可能。
第一辆上海牌小汽车里坐着的是省卫生厅的副厅长章文敬、处长蒋云鹏及两人的秘书,后面跟着孙经纬和王泽平等人的车。
孙经纬在合作无门后,干脆直接去找湘南省卫生厅的有关领导,将情况讲了一遍。卫生厅的领导一听,还有这种事,立刻把王泽平叫过来沟通了一番,问为何不和本省的生研所合作,而要便宜外省的人,让他立刻中止和春长所的所有合作。
王泽平不同意,春长所有他的一个好朋友,双方一直合作愉快,在哪生产都是为国家做贡献,难道还要搞地方保护主义?双方僵持不下,闹得很不愉快。
章文敬怒了:“这么大的项目,不是你个人可以决定的,要听从政府的安排,王总,你不能因为在擎天药业做出了成绩,就骄傲自满,不把政府放在眼里。”
王泽平道:“章厅长,我跟春长所已经签了协议,不好毁约,否则在业界会毫无信誉可言,希望您能够体谅我的难处,下次吧,下次要是有好的项目,我一定首先考虑本省的单位。”虽然章文敬语气不好,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王泽平只能压着火气说话。
然而章文敬不依不饶,重组乙肝项目是一个很好的项目,若是能够在湘南省成功投产,他就能顺利的把厅长前面的副字去掉,说不定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大家就开始争夺利益,蒋云鹏说道:“章厅长,王总,我觉得这个事吧,首先要确定赵长天是否真的得到了表达量为10毫克/升的疫苗,而且还要确定疫苗的质量如何,要是临床试验不通过,那不就白扯吗?王总,你能确定吗?”
好像还真不能确定,王泽平的所有信息都是听赵长天说的,他给的开发时间是三年,才过了一年不到,所以对这个事情不太着急,也没想过要去验证,要不是孙经纬从中搅和,他都不知道赵长天已经表达成功了。
“所以,事情的重点在于确证,然后再考虑如何合作的问题,我觉得,完全可以多方合作嘛,携手为国效力,也是一件美事。”蒋云鹏劝道。
章文敬被蒋云鹏提醒后,忽然醒悟过来。在大跃进时代,曾经有很多地区为了获得荣誉,出现过多起谎报产量的乌龙事件,比如亩产稻谷12万斤、亩产山药120万斤、小麦12万斤等,到最后却被证明全是子虚乌有,成了一场笑话。赵长天区区一个中专生,能在短短一年内研制出京都大学数年都无法得到的成果,焉知不是造假?
如果是造假,就一定要狠狠的揭穿和教育。抱着这样的心态,章文敬等人浩浩荡荡的开着车去了汉江,在三个小时的颠簸后,终于见到了赵长天。跟着章文敬一行人来的还有他特地从湘南大学请来的从事酵母研究的专家余融丽,其作用就是鉴定赵长天是否作假,并及时拆穿。
赵长天在办公室恭候已久,他接到电话,说省卫生厅的领导要来视察,打电话的人说得非常含糊,并没有明确说出要视察什么,只是让他等着就行。
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嘛,章文敬的第一眼印象不太好,因为他的秘书在车上向他补充了很多赵长天的黑历史。
“小赵,久等了吧。”蒋云鹏笑道,他之前和赵长天打过交道,算是熟人了。
“没有没有,能够得到领导的重视,是我的荣幸。”赵长天笑道:“请问是要休息一下,还是马上开始?”
“马上开始。”蒋云鹏道:“章厅长想要看看重组乙肝疫苗的生产过程,并核实一下表达率,这对安排接下来的实际生产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原来如此,赵长天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孙经纬,后者正大眼睛瞪着,露出急切的表情。
“可是整个过程持续时间比较长,至少要好几天……”赵长天犹豫道。
“没关系,我在汉江市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正好可以待上几天,开始吧。”赵长天越犹豫,章文敬越觉得他心里有鬼。
“等等,”赵长天刚准备动手,章文敬又加了一句:“全部过程由你一个人完成,如果实在需要人手,你可以找余教授或孙所长帮忙。”
草泥马,王泽平心里骂了一句,原本是老子的家事,你跑来指手画脚干吗?当官了不起啊,全都不是好鸟。
小青年们全都被打发出去,剩下赵长天站在实验室中央,像演舞台剧一样开始表演。人生就是一个大舞台,赵长天想,每个人都带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在演戏中生活,在生活中演戏。
冰箱里有刚发酵好的成品,他拿出来,离心后将细胞扔掉。
“等等,表达的蛋白不是应该在细胞里吗?你怎么扔掉细胞,保留上清液?”余融丽开始发问,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教授,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脸很长,下巴尖尖的,因为太瘦而显出几分刻薄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