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2)大隋女歌首页

西梁天保十五年,江陵,寒冬。

黎明破晓前,幽云遮日,日出似被圈禁,无法冲破云层!

卧室内床榻上有一钟灵毓秀的女孩,她似乎被恶梦缠身,只见她额头大汗,面目狰狞,枕在枕头上的大脑也在情不自禁的左右轻轻摇晃着,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叔父……婶娘……叔父,婶娘……”

女孩确实被恶梦侵吞了意识,她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因为这个梦并非只是个梦,而是发生在半个月前一起真实的事故。

半个月前,她还在叔父萧岌的家中寄养着,天气有些寒冷,在书房里读书的她和两个堂兄生起了火盆。女孩学业精湛,在两个堂兄认真学习的时候她却开起了小差,她无意发现书柜墙角下有一个老鼠洞,还碰巧有一只老鼠钻了进去,女孩拿起镊子从火盆里夹起一块火红火红的木炭堵住了老鼠洞,火苗还延伸在外,并且靠近木质书柜。

随后,女孩忘却了火炭堵老鼠洞一事,她离开了书房去大街溜了一圈,等她回到萧府,萧府已经着了大火,不仅仅是书房,火势已经蔓延开来,萧岌家中除了前院和萧岌萧夫人的卧室,整个宅子后面都着了大火,萧岌的卧室之所以没有烧毁,是因为萧府的下人拼命的提水浇灭火势,阻止了火势往萧岌卧房这头延伸,可书房和孩子们住的房间那边大火依旧烧的很猛烈。

萧岌和萧夫人闻讯赶来,直冲书房,生怕女孩被大火烧死,可他们并不知道女孩早已离开了书房。就在这场大火中,女孩的叔父,婶娘和两个堂兄都丧生了,都被大火给侵吞,烧为灰烬了。

眼看着叔父家中燃起了大火,官府派人勘察,说火苗是从书房那边引发的,女孩当场痛哭失声,以致昏阙,半个月以来,女孩的开朗性格,她的快乐和幸福几乎都被这场大火给吞噬了,每个夜晚她也反复作着同一个恶梦。因为她的叔父和婶娘是比她父母更亲的人,还有两个丧命在火海的堂兄,都是她至亲的亲人,陪伴她一同长大的人。

她的叔父为什么会不顾性命冲进火海去救她呢?

除了对这个女孩真实的爱意,还因为这个女孩并非只是他们的侄女,这个女孩更是西梁国的公主,是萧岌的堂兄,西梁国梁明帝的女儿萧凤茵。

凤茵出生在天保六年二月,江南有一个风俗,叫“二月生子者不举”,意思是说二月生的孩子是个不吉祥的人,萧氏皇室极为在意这个风俗,害怕凤茵的出生给皇室带来不测,所以便将凤茵寄养在叔父萧岌的府中。萧岌夫妇葬身在大火中,双双暴毙,两个儿子也未能幸免,家破人亡,这也验证了凤茵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萧岌一家人亡后,凤茵并没有被她的父皇和母后接回宫中,而是又将她寄养在舅父张轲家中。张轲虽是西梁国的皇亲,祖上曾经辉煌过,但到了张轲这时候家族已经开始衰落了,收养着凤茵这个不详的公主或许还能得到堂妹张皇后一些眷顾,张皇后便是凤茵的生母。凤茵被养在宫外十余年,生母张皇后和父皇梁明帝也只是偶尔来探望她,从来不曾把她接回身边相处过,因此很多时候,凤茵都忘却了自己是一个公主,她也全然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公主身份。在叔父萧岌家中一直活得很自在,来到舅父张轲家中后过得更是清贫了。

这场恶梦一直追随着凤茵,每天都能让凤茵从恐惧中醒来。但凤茵自幼有一颗强悍的心,这种坚韧硬生生的把她从悲伤痛苦之中拽醒了过来。

梦境中挣扎的凤茵手紧紧的捏住被子,忽然眼睛就睁开了,浓眉下那双透彻又明亮的双眸充满了恐惧,她躺在床榻上身体僵硬,半天都不敢动弹。眸子里缓缓被泪水淹没,泪珠又缓缓的从眼角两侧滚落出眼眶,慢慢的她不再感到害怕,而是体会到了失去至亲的落寞,和思念至亲的心酸之感。叔父和婶娘待自己视如己出,可他们却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凤茵一直以为,萧家的这场大火是自己夹火炭堵老鼠洞所致,她也一直以为是自己害得叔父家破人亡的,因此,她最大的痛苦来源于内心的自责和愧疚。

卧房内寂静不堪,凤茵一直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大眼睛仰望着上空,直到天亮透以后,听见外头乒乒乓乓的声音她才走出卧房。凤茵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到了张家大院内,她看到舅父舅母和四个下人及两个表哥表姐正在布置打扫院子,还挂起了一些红灯笼跟彩绸,凤茵困惑极了,她不知道张家在筹办什么大喜事,一直站在旁边看得入神,但也没有上前询问,只是呆呆的看了许久。

身后,凤茵的贴身胖丫头手持一件长袍一脸喜庆的走了过来,并将厚重的长袍披在了凤茵的肩上,说道:“公主,天这么寒怎么穿得如此单薄站在外面呢?”

凤茵依旧愁眉焦虑的望着大伙在忙碌,回身问道:“胖胖,舅父他们在忙什么呢?如此张灯结彩的有什么大喜事吗?”

胖胖喜逐颜开,道:“哎呀,公主,你都不记得今天是你的生辰了?今天你就满十岁了哦,午时前你的父皇母后,还有几个大臣和大臣的公子都会来张府为你祝贺呢,你看,舅老爷和舅夫人都在亲自安排布置呢!”

凤茵近来都迷昏头脑了,她完全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之日,加之叔父一家人丧生之事,心如死灰的凤茵也根本没有心情庆贺十岁这个生辰了。她回身就往自己的卧房走去,胖胖继续跟随在侧,一直耐心的安慰着凤茵。

“公主,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啊,你不开心吗?”

凤茵垂头丧气的坐在床沿边,抚摸着床边那套别致艳丽的衣裳,难过极了,答道:“叔父和婶娘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你让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呢?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待我比两个哥哥还亲,你看,我的每件衣裳都是婶娘亲自给我缝制的,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件了。胖胖,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一番内心真实的阐述,凤茵又泪上心头了。

胖胖见自己的主子终日以泪洗面,内心也是心疼极了,她急忙上前安抚着:“我知道我知道,公主,我知道你对皇叔公他们一家子都有浓厚的感情,可他们终究是已经离你而去了,而你的生命还得继续呀。”

凤茵更加伤心了,她抱着那件衣裳在怀里抽泣着,念着:“是我害死了他们一家人呀,是我,是我…”

凤茵的抽泣惹得胖胖更加手足无措了,她只得继续安抚着:“不不不,公主,不是你,怎么会是你害死的呢?你可别乱说。”

“就是我,你们都不知道,是我贪玩,为了堵住那个老鼠洞,我夹了一块火炭出来才引起了这场大火,就是我害死了他们啊!”

胖胖依旧怀疑着这场大火,否定着说:“这,这怎么可能呢?一块小小的火炭怎么可能引起萧府整个宅子燃起大火呢?不可能,绝不可能!公主,你不要自责了,你说的这个也太不现实了!”

胖胖的话没有让凤茵从痛苦中缓解过来,她的话也没能引得凤茵冷静的沉思着当日发生的事,若凤茵能细细的回想着当天的情节,她一定会有其他重大发现的。这场大火,看似是凤茵为之,可真相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胖胖陪着凤茵在卧室内伤感了许久许久,待凤茵哭够冷静下来后,胖胖打来了一盆水,给凤茵擦拭了脸颊,穿上了凤茵最喜欢的衣裳。还在整理时,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凤茵,凤茵!”张轲夫妇二人站在门外,一副十足的小人模样,嬉笑着喊着。

凤茵亲自上前把门打开,微笑着道:“舅父,舅母!”

张夫人情不自禁的瞟了一眼凤茵的眼睛,好奇问道:“哟,凤茵,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哭过了?”

凤茵只得勉强一笑,道:“没,舅母无需担忧。”

张轲插话道:“凤茵啊,舅父知道你还无法释怀你皇叔一家人的死亡,可舅父还得劝诫你,逝者已矣,你再伤心他们也终究是回不来了。今天是你十岁的寿辰,你的父皇和母后待会可就要来了,还有一些大臣公子都会来,你可千万不能用你这张哭过的脸来迎接你的父皇和母后了!”

“凤茵知道了,舅父请放心吧!”

张轲点着头,继续道:“好,那你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我和你舅母先忙别的去了。”

凤茵点了点头,待张轲夫妇离开后,紧绷的躯体瞬间就舒张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擅作主张帮自己筹备十岁的诞辰,也没有人来问问自己的意见是否愿意见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是否愿意庆贺这个寿辰,凤茵内心气愤极了,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前方久久没有撤离。

胖胖比凤茵只大四岁,本是卖来萧岌府中当杂役,凤茵五岁的时候胖胖就被卖来萧府,和凤茵有过多次交集后就被萧岌安排开始伺候凤茵了,叫她胖胖也不是因为她很胖,只是脸圆而已。她很会对凤茵察言观色,这个时候的凤茵,内心大概是充满了恨意,恨那个强迫让她庆贺生辰的人,明明自己还深陷在叔父一家人过世的哀伤中,现在竟然强迫自己在这里庆贺自己的生辰,这实在是太违背自己的意愿了。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事必然是舅父舅母的主意,因为舅父家中贫寒,只要借着给凤茵这个公主筹办生辰的理由,他们就能打捞一笔钱财度日了,加之邀请梁明帝和张皇后来府,更能收受不少的钱财,所以他们夫妇才毫不顾忌凤茵的感受为她筹办了这场生辰宴会。在张家,凤茵丝毫感受不到家的温暖,舅父舅母不像叔父和婶娘那样关怀自己,也从不和自己过多交流,凤茵在张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长期居住在张家的客人一样不受人待见,整日闭门不出,内心还有一大片的忧伤。过往那个活泼开朗的凤茵像是一个得了自闭症的孩童一般沉静了,除了胖胖,她都不会和别人交流了。

临近午时,张宅终于迎来了圣驾。梁明帝和张皇后的轿撵和随从太监及护卫军队杖势磅礴的来到了张宅大门前,除了梁明帝的队伍,还有西梁大将军窦西征携十四多岁儿子窦建德,御史大夫段高元携十一岁幼子段文振一同前来为这个寄养在宫外的公主庆贺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