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好像在一瞬间就来了,树上的叶子还没掉光,但骤降的温度已经让人裹上了厚厚的棉衣,一年四季的光景之中,程穆哪一个都不喜欢,但却又深深的迷恋所有下雪和下雨的日子。
下雪的时候,裹上羽绒服,戴着比毛衣还要厚的围巾,整个脸部都藏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呼吸在帽子上凝结成冰碴,下着小雨的时候,不用打伞,任由那芝麻粒一样的小雨点打在身上,鼻孔里都是土腥气。若是大雨,夹杂着风和雷电,就躲在车里或者是房间里,听着雨点肆无忌惮的打在窗上声音入睡。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不噬烟酒,唯有对声音摆脱不了,入睡之前,通常都会打开手机里的白噪音软件,有时是猫打呼噜的声音,有时是下雨打雷的声音,有时是山间水流的声响,很多年了,他必须得听着这些声音才能入睡,像那些习惯性叼着奶嘴的孩子。
又做梦了,梦里的他还是那般的胆小懦弱,前方是一大片的丛林,后面有人在拼命的追赶他,他看不见,但那种感受鲜明而长久,他只能拼命的在荆棘里面穿行,那些狭长的刺划开衣服,划开皮肉,血珠像雨点一样落下来,他抬起头,终于看到了光,就在前面,隐隐闪现的光。
他咬着牙,忍着疼痛去触摸那个光,然后他看见了那张脸,那张平淡无奇的孩童的脸,没有表情,没有血色,只有一摸邪恶的笑。
去死吧!
他看见那个孩童张着嘴,嘶哑的声音从胸腔中发出来。
程穆像往常一样醒过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带着冰碴的矿泉水喝下去,冷水入了体内,才觉得好一点。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叫嚣起来,看着手机屏幕上忽闪忽闪的名字,程穆不悦的皱了皱眉,从小到大,林绿色从来都不是别人身边那种温柔的同伴,若说起来,只能算是麻烦。
他看着手机,甚至能够想到林绿色要说的话,也许这次见面之后自己会倒霉的一个月都不能下床,或许是被人打的,或许是因为林绿色对他来说就是霉球,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手机第四次亮起来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的从床上跃起,接通电话还未开口说喂,就听到林绿色的声音无比激动的传过来,“程穆,你快来,有事要你帮忙!”
千篇一律的开头,毫无新意。
“不去!没时间!”
程穆躺回到床上,米白色的窗帘柔和了外面刺眼的阳光,林绿色幽幽的一笑,“你不来是吧!那我就告诉阿姨你拿了她那个宝贝镯子!”
“你去告诉吧,反正那镯子也是留着给我媳妇的!”
程穆肆无忌惮的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双人床就这样好,一个人怎么滚都不怕。
“可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林绿色丝毫不把程穆的拒绝放在眼里,打蛇打七寸,程穆的命门在哪,她最是清楚,“你若是半个小时之内能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好,你狠。
程穆在心里咬牙切齿了一番,“地址?”
“桐花路七十六号,快来!”
林绿色果断的挂了电话,程穆听着手机里不断嘟嘟传来的忙音,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曹操。
他突然有些同情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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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以后,整个城市都仿佛静了下来,就连马路都比以往宽敞了许多,这让程穆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抬头看了看天,很蓝,有点像光滑的绸缎。
桐花路七十六号,是一个九十年代建成的小区,二十几年的风雨让它看起来有些沧桑,街边的蓝色铁皮垃圾桶散发着酸臭,即便是冬天的冷气也不能掩盖。
程穆用力的闭住气,撇过头就看到林绿色挥舞着大红色的毛线帽。
他走过去,言语冷清,带着不满,“什么事,说吧!”
林绿色一边讨好的笑,一边拍着他的肩膀,支支吾吾的道,“那个,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采访,需要你帮忙!”
林绿色是一个网络报刊的记者,专管搜索社会生活热点的问题,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举着一个小型摄像机到处走,有时候在地铁,有时候就在宜家,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小区和各个路口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