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香灰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十一月三日，晴，早上，红竹屋小院。历经四个月幻境测试归来的百里之言在小院后院傻傻的坐了一上午，他在努力的回想被幻境测试洗刷掉的记忆。刚从测试仪器上醒来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负数的测试分数和一句评价：不够评价最低标准。去除身上的仪器设备后，一个老者微笑着问他：“小伙子，怎么证明你还活着？”脑袋空空的百里之言没有回答他，只是跟着林俊往外走。临出门前老者喊道：“你要注意留神......”后面好像没有话了，这几天看了几次自己的测试报告，百里之言得出结论：自己在幻境里和中州这个世界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一定是自己意志决定的。

午饭后，同林俊乘着竹筏飘到齐老先生的小院，刚降落，齐老先生就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听说你在最低级的幻境里泡了整整四个多月，还是你家妹子托人把你捞出来了......”百里之言皱眉苦笑道：“一个让人怀疑一切的测试，一点都不好玩......”起老先生嘲笑道：“口是心非......”说着将他领进屋里的书架旁抽出一本《惊神咒》递给他，百里之言翻看了扉页道：“先毁其神，再毁其形......”齐老先生道：“反过来也可以，在茫茫宇宙中，你那一叶孤舟说不一定什么时间就被逮了去。最有效的审讯方法就是给你创造一个梦一般的世界，让你为所欲为，充分暴露自己。梦里的本性可很难作假，不是么？”

一个下午，百里之言同齐老先生讨论了‘自然人’‘非自然人’‘代码人’等等，百里之言问道：“按照现在中州的观测结果，现在还有野生文明么？”齐老先生想了一下道：“远古......就是你来自的那个时间段，按照天生地养人管理的说法来看，不会‘用卦’的人类可以称为‘野生人类’。”百里之言挠头道：“怎么听着我就像您后院种的菜......”齐老先生打断道：“不......你是野生的！哈哈哈。不必多想，你不是还要去准备舰队的考核么？”百里之言笑道：“额......那个应该不难，宇宙空间那么大，飞船想停哪里就停哪里......”齐老先生严肃道：“又跟你倒立飞行一样？宇宙里的任何一个简单动作可能就关系着你的生死，切不可马虎大意！”

晚上，百里之言厚着脸皮在齐老先生家蹭了一顿简单的晚饭，红薯稀饭菜馍馍配小炒肉，没有喝酒顺手还带走了《最不重要的事情》《明珠不毁》《鸡子语》《三格三恪》和一本精装大学读本《天意词海》。幻境出来后的百里之言跟这个世界有些脱节，有些他认为重要的记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洗掉了，从齐老先生的小院离开后他并没有回家休息，而是来到了地下世界。颠倒了上下之后，百里之言眼中的到悬山逐渐旋转成正确摆放了，久违的虚无感一瞬间就消失了。这里的守护者已经跟他比较熟悉了，远远见他过来后就丢了一个消息：请随意。然后，百里之言就径直飞到背阳的一面去睡觉去了，白日梦会少一些吧。

南山南，北山北，红竹筏舱室的小灯在外面亮着，舱室里的百里之言已经睡着了。林俊在姜聪的住处远望着竹筏道：“先生说他喜欢听这里虫鱼鸟兽清流小溪的声音......但巫云小姐说他是在逃避。”姜聪递过来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又迅速收回去道：“何必看的那么透彻，你好像不用吃人类的食物？不是我说你家先生确实很随意，挑了一个坟头最多的地方落脚，虽说这里是大白天。”林俊道：“我跟他说了，只是他说‘天地一罗网，哪里都是躺，随遇而安啦。’”姜聪轻笑道：“也是，一个小憩，一个长眠。眼界放宽一些，或许还真是一样的。”林俊道：“眼界和针孔观天也在先生的小册子上......”

等百里之言醒来的时候，这边的天快黑了，自己在的地方看着已是夜晚，想来地界快天亮了吧，就和林俊飞回地表的红河边上的一个小镇去吃早点。路上百里之言看到几个月前人们栽下的秧苗已经快要成熟了，想起了这里的一句俗谣：栽秧防灾殃，稻谷备盗谷。现在的人类最基本的意识就是天给地给人给，则然，不给亦然。在差不多已经达到神级文明的人类世界很多人依旧保持着最低等的消耗方式，这不单单是一种豁然。枕边放着《文明之殇》《文明的尺度》的百里之言问林俊朝霞的颜色，林俊告诉他像倒进清池的丹色墨水，他揉了揉眼睛，透过舷窗只见得些许红色斑点，这已是很难得了。

中州世界的早晨主树依旧慢悠悠旋转，地界的早晨要热闹一些，这个世界的人基本上都是在职，或者是通职，有很多人精通多个职业的技能和知识，而且他们还嫌少，而百里之言在中州职辑上的记录就是一个小木匠。百里之言选了一家门前放了一盆荆条花的早点铺，点了两笼包子同林俊分着吃，不经意间百里之言瞥见铺子里有一个姑娘很是貌美，不是幻境中的那种艳丽。那姑娘明显发现了有人在看她就卷起了铺子的小帘子，此时百里之言才发觉自己失礼了，忙收回目光专心吃饭。付了钱，离开的竹筏上，林俊告诉他那女子又悄悄回卷了帘偷瞄了你两眼，百里之言笑道：“那就扯平了。”。

贴着迷林树梢飞行的红竹筏慢慢飘向红竹林，仓室里的百里之言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道：卷帘姑娘和遥撒金沙亿万粒，洗净青玉不知数。小雨在读王先生，才知自己狗尾身。对于这个世界的村居百里之言还是很好奇的，已经超出世外桃源的范畴了。云游碧空的时候，有一个飞艇与竹筏垂直经过，百里之言又看见一个天仙姑娘，而且这次只看见了她半张脸，那是一弯新月。倚在舷窗边的百里之言刚在小册子上写完：半面之缘。一旁的林俊道：“咱们可以绕过去看完整的一面......”百里之言也灵光一闪摸着下巴道：“对呀，环境和缘分是可以改变的......”红竹筏走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如愿后，百里之言微笑道：“缘起于此，缘尽于此，妙啊。”

太一历三一一二年，十一月五日，中雨，冷，傍晚，红竹屋小院。百里之言看着书中关于‘鼎’‘釜’‘锅’介绍，还有教人如何快速砍柴取暖，用火用石做食物的内容，想起了前世界的幼时书桌读本，原来这个世界的人一直在为预防文明倒退做准备，这或许就是一个文明的减速带吧。草长莺飞二月天，扶堤杨柳醉春烟。在九月里，秋天的天气某种程度上跟春天类似，还有秋老虎的存在，有些花又开了，只是注定无果，想来它们也不知道一天比一天冷了。晚上，巫云回来后给他带来了一小包龙葵果，前世界龙眼那么大个的，百里之言吃了两颗夸了一句‘香甜’，这个是秋天里的果子。这段时间，百里之言看见的事情就是‘南飞燕落地’了，这是一个死结。

夜晚，百里之言又下到地下世界去散心，那里是白天的早上。云高飞白鸟，天蓝水碧深。时常谢苍天，握住手中书。姜聪准备了心肺汤和拆骨肉招待他，早饭后百里之言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姜聪道：“想练练柴刀么？也是跟木头打交道......”就这样，百里之言稀里糊涂的帮他砍了一上午的柴，也是感觉挺累，他似乎忘记了以往这是他酣睡的时间。午饭时，姜聪只给他递过去一碗清水道：“说些你不爱听的。同样是权杖，在有的人手里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棒，在有的人手里就是一根搅屎棍......别让外物搅乱了你的脑子......”百里之言先是黑着脸然后转笑道：“是啊，一团浆糊也没什么不好的，谢谢......”

旋香，家雀飘窗。百里之言在竹筏舱室里静静地睡了很长时间，幻境世界里的酒池肉林、高塔钟声和颠倒的精神豢养已经过去，幻境里的梦中醉和明月香酒香已经淡忘，跟随者还有被幻境洗掉的美好记忆。雪山之巅，流溢云烟。有花居前，有屋石间，这是百里之言这次的美梦。睡的香了，他把和姜聪一起去看葫芦兽的事情给忘记了，姜聪也没打扰他，反正葫芦兽也不会跑。太一历三一一二年，十一月六日，晴，地下界，晚上，星星出来的时候，百里之言醒了，这里开始下雨，被辜负的天意，被遗忘的雨声又回来了。百里之言看见舱室里盘中的香灰问道：“这个是有安神的作用么？”

林俊道：“没有，只有驱虫的作用，巫云小姐给备的。”姜葱道：“这次你休息的地方不是北山，在南山这边虫子多一些，越过了回归线那边的虫子会更多。”按照约定，三人一起去看了一些不规则葫芦兽，它们蹦蹦跳跳的很有弹性，是一种可以藤蔓结出，也可以异性繁殖的一种呆萌食物，攀援的须丝可以制作熏香。按照古老的记载，葫芦兽会主动让其他物种吃掉，然后借助它们去传播种子，当然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在百里之言的心中：葫芦兽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呢？然后，晚上姜聪就炒了一盘招待他。晚饭后，百里之言在姜聪这里借了《神让仆人养条狗》和《我与我的距离》两本书就返回地表了。